“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思想

梁玖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

2007年，笔者开始思考“美术教育哲学”，2008年给“美术教育研究”方向的硕士研究生开设并讲授“美术教育哲学”课程，2013年在《艺苑》发表《确立“美术教育哲学”的必要性》一文，提出“中国当下是需要着手探究构建美术教育哲学的时候了”。美术教育学者尹少淳在其《对美术教育的哲学思考》一文中讲，“关于美术教育的哲学思考”，“我感到这似乎是个学术再平衡的信号”。纵观对“美术教育哲学”的专项系统研究现状，中国是处于学术前沿状态的。现在，面对美术教育哲学的命题，不是讨论成立不成立或“是与否”的问题，而是应该深入、系统、持续地研究的问题。对此，《中国美术教育》杂志无疑是起到了在国内推动对美术教育哲学的研究的作用。

“美术教育哲学(Philosophy of Fine Arts Educa-tion)，是研究人们理性终极关怀美术教育存在的学科。或者说，美术教育哲学，是以思辨方式求解美术教育的学科。”简言之，美术教育哲学是诉求对美术教育的哲学观照，即用哲学的思维和方法研究美术教育的学科。美术教育哲学强调反思行为、思辨、理论思维、创造理想、求正信、空灵证悟、生成美术教育智慧、促进美术教育学科成长。美术教育哲学的核心功能在于不断地提供美术教育智慧、提供理解当下美术教育存在的视点——美术教育理论理解、美术教育实践理解、美术教育的环境社会理解、决定美术教育师生的自我人生、决定美术教育行为水平、决定美术教育荣誉，等等。因为，美术教育哲学的任务目标是，唤起美术教育学科卓有成效的研究、拓进开端与行动意识，以及协调所研究的结果而成为美术教育的新智慧——理念、思想、知识、内容、形式、方法、视野，等等。

本文提出讨论“‘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思想”，目的在于讨论美术教育哲学的本体内涵，同时倡导将惯于描述的美术教育研究转向学理结论陈述的美术教育学术实践。总之，在当下，无论从哪个角度讨论美术教育哲学，都有助于推进美术教育哲学学科的学术氛围的形成和学术共同体的建立。

一、理解“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观念

要理解“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观念，必须首先认清“—体”之所指。

“—体”，是指任一存在的双因素同构互能性。比如阳光下的“树桩存在”“树桩之影子存在”“树桩与环境之互动存在”，以及“树桩与观者之存在”等；这四个存在，总体上是—体的。可见“一体”之存在，是动不动都在的存在。譬如一种药的疗效与副作用同在，就揭示出了控制与限制控制同在的道理。

“任一存在的双因素同构互能性”所指的，既包括任一行为的双向可能性（如学生可以积极认真地学习课程，也可以消极地不学习课程），也包括任一存在的正负因素同构性（如药的疗效与副作用同在，学术批评包括肯定与指出其不足）。通常讲的是与非、黑与白、选择与责任、因与果、积极与消极等，都是一体之存在事项。

“—体”原理揭示了需要思考如何更好地“动”与如何更好地“在”。换而言之，“一体”的认识核心是思考如何让行为及其结果都更好。

所谓“一体”之为，是指行为主体随时要考虑到自己任一行为的双向可能性对行为走向结果的左右作用。比如，如果教师要求所有画水彩写生的学生都必须提交“绘画艺术作品”，而不是惯常的“习作”，学生们就会丢弃“千人一面”的习作认知与行为状态。即是说，如果教师以“作品感”的规格要求学生进行绘画规范训练，就会打破美术教育中那个似乎是“万年魔咒”的“千人一面”的不良局面。一句话，美术教师以有“作品感”的教学规格要求学生的学习训练，有助于学生解放自己美术理解力和创造力的理想效果。

“一体”之为，尤其是要将行为者任一行为的正负双向作用因素对行为走向结果的左右作用作为关注的焦点。比如，用“社会阶层”理论分析《泰坦尼克号》中讲的“妇女和儿童先撤离危险处”这一事项，结论似乎还是揭示了“换个角度保护上层人”的社会观点。如果是这样，就会在事实上掩盖了一个人类普世思想——无论哪一个文化圈的人都先天地具有关怀和照顾妇女与儿童的思维和观念——这是一个充满人性与良知的基础思想，换言之，关怀和照顾妇女与儿童是人类个体与群体社会性别身份的充分体现。

简言之，“一体”之为，就是主体的“一个行为”总是“还包含着别的理解可能性意图”。比如，就“前边路口的红灯亮了”这一行为事项而言，至少意味着以下一系列联动意义的产生。其一，行人与开车者都应该停住并等候绿灯；其二，遵守者显示了自己有规则修养；其三，强行通过既是不文明的行为，又是违法行为；其四，闯红灯者社会规则意识薄弱而且教养差。过程哲学的创始人、英国现代“实在论”著名哲学家艾尔弗雷德·诺尔司·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1861-1947）在其《思维方式》一书中说：“人们一旦按照这个词的意义理解了这个词，就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是一个专注于“理解”的表达，通过这个表达，至少让人明白了两点：一是思维不能单一化或固守；二是需要“有另外”的思想与思维。行为与行为背后的深意系统，是需要注意力分配式的关注思考的。如果人们的注意力分配落在理解“表达”上，那么，“表达”就不那么简单了。

“表达”，是指“表示（思想、感情）”之意。即“表达”是对存在的感觉或领悟内容的呈现。那么，有哪些存在？又有哪些领悟呢？决定一个表达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如表达与应答、表达与约定、表达与平均、表达与冲动、表达与经验、表达与选择、表达与性别、表达与族群、表达与信仰、表达与企图、表达与准确……在美术教学中，常常要训练学生的视觉表达方法与能力。可是，有的教师往往忽视了向学生讲明白“何为表达”以及“影响表达的因素丛”，这样，就容易把美术教育教学内容或行为单一到仅仅注重绘画技术教学的要求与评判。而从美术教育哲学的视角来思考和设计美术教育教学，将会获得更深入、更提升、更有效的专业认识与方法。比如，怀特海所说的“人体是作为人的表达的基本领域的世界的那个部位”。这句话至少表达了三层含义：其一，人体是人的表达，这意味着学生在画人体时，应该具有人体不是静止如静物的认识和对待态度；其二，人体不是孤立的存在，不能只看到人体的肉与骨，还有人之精神、思想、经历、心理、苦乐等相关性丰富的内容；其三，人体是一个局部——是世界的构成之一部分。因此，在画室里面对人体模特儿时，要看到超越模特儿本身的更宽广的外部世界，这样才会赋予所表现的人体绘画作品更丰富的独到认知与内容，这样就会改变学生们常在口中念叨的“天天画，怎会有感觉”的被动学习局面。

“—体”之为不同于“辩证”之为。“辩证”之为，是要考虑多因素影响行为，在这些多因素中，可能全是正的，也可能全是负的。而“一体”之为，是要随时关注和考虑到区分、协同、正负等相互作用的因素。可见，“一体”之为中包含着辩证之为。

“一体”之为，不是“对立”，而是强调区分与协调。“—体”之为的基本特征是共生性。譬如，美术教育教学既是师生任务目标的共生体，也是师生彼此人生意义与价值的共生体，更是师生彼此历史证明的共生体。

总之，“一体”之为要为将注意力分配在思考“动不动都在的”那些显因素和隐因素的功能上而行动。

二、“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设计

所谓“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是指美术教育者紧扣双因素同构而互能性展开的美术教育活动。美术教育活动中的“双因素同构”，既可能是师生这两个主体因素，也可能是主题意与派生意双因素。美术师生构筑的专业教育教学活动双方的任一行动，都要考虑到彼此的互动行为因素对结果的影响。比如，虽然说“学生是教师的‘敌人’”，这一表述听起来“不好听”，却揭示了教师与学生是彼此紧密的相关的一体存在的事实。如果把“学生是教师的‘敌人”’作为命题，那么，教师就要想方设法“化‘敌’为友”，搞好自己的教育教学工作，这样就可以避免教师随意性教育行为的发生。如果作为教育者的教师在教育教学上不用心，就有可能被自己的“敌人”击败——至少“你这个教师”不被人尊敬。比如，曾有北方某高校美术专业“大三”的学生讲：由于他们的某任课教师没有尽职尽责地教授他们，学生们无计可施之下，便以“瞎怼”方式度过宝贵的专业课程学习时间。可见，教师的“不好好地教”与学生的“瞎怼”便是“一体”之为共生关系的一个典型。

“—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强调将关注焦点放在处理好师与生、教与学、取与舍、行为与担当、存在与影响、个体与环境、自我深层欲望与能或不能、控制与限制控制、专业与派生的同构互能性等关系。

图1所示的是2014年5月南方某小学的学生在某大型国际会议期间当众表演书法的一个场景。试想一下，这位同学有如此出场形象，是中国传统书法艺术教育教学的理想结果吗？显然，不应该是这样的。作为书法艺术教学的行为与结果，首要的是要让学生从学习书法艺术中获得修身、塑型、文明的成长方法，也就是说，要让学习书法艺术的学生，认识到、涵养成并能体现出端庄、大方、典雅、可欣赏的书卷气质的中国现代国民形象。而现在我们所看到的这个虾躬虾背的形象，这样的不雅书写姿势，既有害于学生的身体成长，又不能培养起具有文明气质、被人尊敬和欣赏的中国人；而究其根源，是由于对书法艺术教育行为在学生全面成长中的观念上的偏差。

笔者一向认为，不管是大学、中学，还是小学、幼儿园，我们的孩子在学习美术文化时总会接触一些经典的美术作品。因此，依据“—体”之为的美术教育思想，美术教师至少要让学生形成和确立起“作品感”这个概念与观念，进而由这个美术专业知识迁移、派生到学生思考自己的人生修为，并对自己的行为习惯起到积极的作用。换而言之，学生应该让自己随时的“出场形象”有可观赏的“作品感”——在形式、内容、意味、气象上均能体现完整性和优雅品质。可以说，不管是哪一层次的学生，经由美术文化课的学习所培养并确立起自己的“出场作品感”，会是受用一生的良好教养成果。按照“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的“专业与派生”关系论，通过美术文化课程促成学生培养并确立起牢固的“出场作品感”观念与实际呈现，也是美术教育的任务目标之一，尤其是义务教育阶段的美术教育更是如此。

“—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其目的是认识已经存在、改变已经存在、创成满足存在。美术教育虽然总有变迁，但是，这种变迁是基于对已有美术教育的认知和辨析，同时也是要谋求开创性，形成满足师生对于教与学期望的新型美术教育形态。

“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方法是参与把握拐弯处、赋予意义与价值。在美术教育教学活动中，教师与学生不仅都应该敏锐地发现各自行为中有新生性节点的趋向，促进彼此的专业发展，而且要让每一个教与学活动体现其不可替代的意义与价值。美术教师的专业发展特指两个基本方面，一是“美术教育的专业性”，二是“美术文化的专业性”。现实中，多数教师不明白或忽视“美术教育的专业性”，只重视“美术文化的专业性”，为此，生出了不少教与学的“恩怨”，这在当下是需要极力扭转的状况。

“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其实施的核心关涉着对以下四个主题事项的思考。其一，如何更好地调控美术教育中师生共同作为与进退的关系？其二，如何更好地调控美术教育选择行为的正负性因素结果（如美术教育内容选择与教育结果的正负效应、学习态度选择的结果正负效应等）?其三，如何更好地调控美术教育活动中个体行为的因果关系（如自由与担责的关系）?其四，如何更好地调控美术教育行为的关系性存在（如美术教育与其他教育的互动关系、美术教育活动与社会环境的互动关系，等等）？

认知了“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的行为内涵，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依据“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设计应当是怎样的呢？

首先，是要构建行为共同体。作为美术教育活动中的引领者、说明者的教师，应该认识到彼此有责的知识共同体、学术共同体、荣誉共同体、社会人际共同体等的学理与事实内容。所以，美术教师不宜单方面、无依据地苛求学生。例如，违背教育规律或是法律处罚学生就是不妥当的。学生是进入教师职业生涯的不可忽视、应当受到尊重的主要对象。尊重、善待自己的学生，给每一个学生以光明和希望，是“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思想的命题与任务目标。其实，现实中的学生，他们是有不可预测的未来的，作为教师要有“风物长宜放眼量”的思想、胸怀与行为。2014年6月，笔者在给美术专业“大三”的学生讲授“美术教育学”课程的最后一节课时，满含深情地给他们鞠一躬，我这样做，既是对他们走进我的课堂、积极协力共同走过人生彼此能够证明的岁月存在而表达感念之情，同时也想借此表达，教师以有他们这样的学生为荣。加之，笔者一贯主张“没有差生”的美术教育学生观。

其次，确立行为伴随后果的恒定认识论。作为美术教师面对学生实施的系列教育教学活动，总是会呈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结果的。因此，应充分认知个体选择与责任同在之理，比如学生因自己努力不够而导致的成绩不好，就不能归因到是教师对自己不好的结论上，也应确立“—体”认识与行为的认识论。

再次，认知美术教育开展的广泛联系性。任何美术教育的开展都不是孤立的，美术教师应该充分认识美术教育的相关性，并在最佳互动中实施有个性特色的、有助于浇铸成长的美术教育活动。美术教育开展的最基本的广泛联系性包括美术教育与个人背景（出身、经历、文化……）、美术教育与社会环境、美术教育与社会性别、美术教育与其他学科关系、美术教育与理想、美术教育与传统、美术教育与社会主体性格、美术教育与信仰，等等。从整体和系统的角度看，人总是被“三态”（人生样态、生活状态和意识形态）之“—体”所左右。所以，要充分认知美术教育实施的广泛联系性。

结语

总之，确立“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思想，有助于促进美术教育哲学的深入研究，有助于提升人们的美术教育认识论和实践论。“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哲学思想，除了有利于深入探究美术教育哲学学科之外，还有助于加强美术教育教学活动中师与生的行为自律性，提升美术教与学活动的水平与质量，深化美术教育学科建构的完善与发展。为此，各类型各层面的一线美术教师，应该更加自律自己的美术教育教学行为，尽量减少不良影响因素的出现。

认识了“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思想，也就自然能够认识到美术教育的作用是有限的这个道理。如此，将有助于各层面的一线美术教师更加注重自己的人文、宽容、多维的美术教育教学策略与方法。同时，笔者提出并讨论“一体”之为的美术教育思想，也试图阐明一个道理：所有美术教师都要有意识地寻求并确立自己的美术教育哲学主张或思想。我们的国家在当下与未来，各层次、各形态的美术教育，都需要努力探求形成自己独立的美术教育思想。因为，归根究底，美术教育思想是美术教育课程设置与美术教学活动开展的核心依据。

简讯

中国美术家协会成立美术教育委员会

2014年6月10日，“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委会、动漫艺委会换届暨美术教育委员会成立大会”在京召开。中国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左中一，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美协主席刘大为，中国美协分党组副书记、秘书长徐里，中国文联美术艺术中心主任丁杰等出席会议。会议由丁杰主持，徐里宣读了《中国美术家协会关于成立美术教育委员会及第一届成员的聘任决定》。刘大为在大会致辞中表示：美术事业有三大板块，即创作、研究、教育，而美术教育是中国美术事业发展的重要工作，因为它关乎人才的培养。

美术教育是素质教育的重要环节，是现代教育的重要内容。为了做好美术教育事业，充分发挥美术教育的社会功能，为国家文化发展战略发挥积极作用，经过半年多的调研和筹备，中国美协成立了美术教育委员会，这是中国美协的第24个专业委员会。这不仅是一个专业领域逐渐发展成熟的结果，更是中国美术事业新的历史起点。中国美协美术教育委员会有五个主要任务：一是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开展旨在提高全民审美素质教育为核心的各项活动；二是探索美术学科发展与人才培养新模式，推动高等美术教育改革；三是大力提倡青少年审美素质教育，推动中小学美术教师专业化成长和发展；四是推动、建立和完善公共美术教育体系，促进社区和专门美术机构美术教育发展；五是加强美术教育理论与实践研究，鼓励美术教育领域的前瞻性探索，为国家美术教育发展战略提供咨询。

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一届美术教育委员会组织机构主任：高洪

副主任：（按姓氏笔画排序）孔新苗、刘赦、余丁、张敢、翁震宇、钱初熹

秘书长：王晓琳

委员：（按姓氏笔画排序）马强、丹巴饶旦、乌日切夫、王大根、王贵胜、刘茂平、吴明娣、李云集、李豫闽、陈淑霞、波力亚、姚鸣京、秦嗣德、翁凯旋、郭兴华、郭青生、常树雄、黄华三、喻建十、蔡拥华

（金水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