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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化时代的艺术生存——艺术家盛天泓访谈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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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15-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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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亮Shao Liang

最初结识盛天泓,还是在二十年前,当时我们都还是中央美术学院同年级的大学生。1997年毕业之后,天泓到海外求学,我们于是有很长时间疏于联络。再次与这位老朋友近距离接触,已是将近二十年后。现在的盛天泓是毕业于德国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海归”艺术人,已是在近年来国内和国际重要艺术活动中多次参展的积极活跃的当代艺术家。在我们进行这次艺术访谈的不久之前,盛天泓的个人画作展览——“数字时代的爱情”,便已在北京AYE画廊揭开帷幕。

那么,何谓“数字时代的爱情”?诚如在展览的段相关网络介绍中提到的那样“这是个海量资讯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们获得信息的方式乃至整个生存方式都在发生改变,而艺术家的表达方式和艺术生存方式,也必然对此作出回应。为我整理这次访谈录音的一位朋友问我:“既然画展名为‘数字时代的爱情’,你们之间谈到的‘数字时代’固然很多,但你们之间谈到的‘爱情’的次数却很少?”——其实在同一段访谈当中,盛天泓已经回答了:“我们谈论的是一种广义的爱情。”——爱情是一个在数字时代很能够吸引观众目光的“噱头”,但广义的爱情不仅于此。我所了解的盛天泓当然也不仅于此。艺术家关心的,不仅是我们今天的情感生活,而是我们永恒的热爱正在怎样经历这个数字化变迁的时代。“数字”会不会改变“爱情”?数字时代会不会改变我们对于生活与艺术的热爱々也许,广义上的爱永远还在那里,但人们面对“爱情”和表达“爱情”的方式,却难免在潜移默化中与世推移。而艺术家,也正在为他永恒的热爱,寻找属于这个世纪的、同时也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种特定的表达方式。

我希望尽量避免使用某种“风格”或“主义”来形容和归纳盛天泓的艺术,因为风格和主义的标签越来越明显地沦为了一种把艺术简化为书架数据的粗暴方式,越来越沦为今天貌似强大实则迂腐的所谓艺术批评向数字化时代妥协的托词:当你不理解某件作品的时候,你将其归结为某种“)。(主义”,于是你就可以利用百度词条中对于某主义的界定,代替你对这件作品本身的理解,然而这样的理解,在盛天泓的艺术中显然无法找到借口。盛天泓的视觉作品,既亲切而又陌生,几乎他的每一个主题,都来自于我们今天网络时代的某份海报、某个形象或某段新闻——与那些故作高深的神秘主义实验艺术不同,你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天泓的“主题”,但这些主题在他手绘中所呈现的特殊效果,却又同我们早已熟悉到麻木不仁的数字化形象截然不同,在这里,数字化的视觉重新找到了生命,鲜活而又形象的生命。

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同时进入我们的视觉:由熟悉所引起的快感和善意,以及部分的陌生所引起的不解和好奇。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观众观赏之后,都会对天泓的艺术“点赞”,但我确定,你在关掉你曾经“赞”过的网页时,你的视觉印象不会有片刻滞留;而你路过天泓的作品之后,你“第一眼”得到的矛盾感受,很可能会让你多一眼的停驻,多一个念头的凝想。也许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但多的那一眼,多的那一个念头,在数字化时代一切都变得匆忙的表象中间,它的意义其实无比珍贵。

“事实上,在时代变迁、视觉生存环境转变、目光转变乃至艺术创作和欣赏趣味的转变之间,是有一定的脉络可以观察和考量的。”尤其是一个成功的当代艺术家,特别需要对于视觉生存环境的变迁拥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并且敢于把这种“目光的变迁”勇敢地表达出来,这是在那些“风格”和“主义”背后的艺术生命的真正动人之处。盛天泓这一代艺术人,他们的成长历程恰恰经历着视觉史上一次最翻天覆地的“目光的变革”:我们70后的少年时代,其实是在一种比较传统的纸本印刷的传媒世界中成长,我们的童年记忆中残存着布告栏的海报和单位的高音喇叭;而我们的成长经历着网络时代的萌发和逐渐壮大,直到我们今天不再出门却能浏览天下新闻,不再见面而靠00微信一样谈论爱情和友谊,甚至,也不靠美术馆和昂贵的画册,仅仅通过点击一个个数字化的“豆腐块”信息,就自认为了解艺术,同样也了解整个世界,了解自己是谁,了解了生命的全部。

这样的数字化生存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呢?身处这一时代的艺术家又如何才能更好地面对爱与生存?盛天泓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以艺术的力量重新阐释了他的广义的“爱情”:他拒绝像一个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者那样,依靠“退回中世纪”来对抗工业化生活;也拒绝像一个老学究那样,漫谈经典书卷的思想情操来反对流行的文艺。我们需要反思当下的数字化生活,但再深刻地反思,也无法让我们重新回到网络时代以前的所谓纯朴状态。你或许可以偶尔远足,直接面对自然,用画笔描绘尚未被数字化污染的大好山河,但请问一个今天生活在大都市的艺术家,以及每一个普通人,你一生能有多少时间去如此“纯朴”和纯粹?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片刻地寻觅另一个世界的净土来逃避生活。我们需要的,是在当代的视觉生活中,重新找到一种充满“爱”、充满“感受性”的直面的方式。

在盛天泓的艺术那里,我们至少发现了一种迹象,一个契机:盛天泓说,他其实是在“写生“,是的,写生!不同的是,我们美术学院的传统写生训练,必须要求我们的学子们跋山涉水,寻找人迹罕至之地才能看到“自然的真实”:而盛天泓则说,“为什么我们每天如此熟悉的那些海报招贴、网络人物、新闻图片倒反不能写生?”它们真真实实地构成了我们生存的视觉环境,我们只是已经习惯了用一种麻木的方式来对待它们。我们为什么写生?因为我们拒绝麻木。如果我们用看网络图片那样的“数字化方式”同样去画荒郊野外的山水,那么,其实我们即使走到了荒郊野外,我们仍然只是在网络化地生存,我们只是“猎奇者”,而无法真正融入自然。如果我们用一种看山看水的心情来看数字化的世界,用画天画云的情致来画我们眼前的视觉环境,那么,即使我们描绘的只是数字化的图像,这样的图像同样也会充满“特殊感”,或者说,充满了一种属于它、属于我们自身的生命气质。

虽然数字化的时代正在改变我们“爱”的方式,但我们这一代人深信,真正的爱、真正的艺术生命,总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方式。即使是在这样一个数字化的时代,我们在与时俱进当中亦必当有所坚持。盛天泓,用一种当代视觉的方式呈现了他的生命热情,在他的“数字化”当中,我们看到了一种坚守的纯粹,看到了达观与勇气,也看到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包容与美丽。当代艺术的批评一时难有定论,但一个优秀的当代艺术家,必然具有一种调动目光的能力,以通过这种能力,激发人们自省与玩味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

注释:

①参见笔者的论文《目光如戏——前摄影时代的视觉文化对东西方艺术发展的影响》,载《美术研究》2013年2期。

②1982年,美国的互联网开始可以被免费使用,参见让纳内《西方媒介史》第320页,段慧敏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在我们的生活中,互联网为美术学院学子所用的时间要晚近一些,上世纪90年代后期我们可以电话拨号接驳互联网,价格不菲,2001年9月中央美术学院新校区落成后,教字化建设逐渐完善。

邵亮:天津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教授天津美术学院学报《北方美术》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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