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传江
看着冰箱角落里的一小缕面条,我犯了难,煮着吃远远不够,丢掉有点可惜,怎么办?不算吃货的我,还是有创新精神的,干脆炒着吃吧,像炒菜一样。很快,炒好的面条盛上了餐桌,看起来效果还不错,盘中的面条圆润细腻,被酱油染成的酱赤色看起来油亮灵动,很吊人胃口? “爸爸,这是什么菜呀?”“蛟龙出渊!”我顺口应付道。“真好吃!爸爸,你真棒!”女儿吃得特别开心。看来不能墨守成规,一个小小的突破,就把面条的精彩发挥到一个新的高度。
面条可真够大度的,就制作方法而言,可炒、可蒸、可炸、可煎,每一种做法都能面香四溢,彰显出自己的本色,假如放上其他佐料,则能干变万化、相互帮衬、相得益彰,绝不争功抢德。单从全国各地的名吃就可见一斑,像兰州拉面、西安臊子面、四川担担面、重庆铺盖面、宜宾燃面、武汉热干面、杭州片儿川、苏州浇头面、陕西的拉拉面,林林总总,名目繁多。
七年前,我到新疆阿克苏地区援疆。不管在路上或街道旁,只要看到有几根笔直的杨树杆子搭起的凉棚,那一定是面馆,并且是拉面,现场就拉,当场煮。最有趣的一种叫鞋带面,由这种面宽而扁形状像鞋带而得名。虽然名字俗了点,但一点不影响它的品质。随便在凉棚下一坐,“老板,来碗面。”几分钟的工夫,一碗面就会呈现在你面前。盛面的那只碗足够大,像只菜盆,并且盛得满满当当,没吃过的人会吓一跳,一般人的饭量很难全吃完,一碗面保你吃得舒服,吃得可心。拌上辣椒或调上醋,面香扑面而来,天寒地冻的冬日能吃得汗流浃背,酣畅淋漓;炎炎夏天能吃得气顺神宁、清爽怡人。面条里常伴有皮牙子和羊肉,吃得饱而不滞涨,喝得足却不舌燥。一次,我去吃面,事先没说好要大碗还是小碗(价钱不同),结果上了一大碗,小肚子愣是没“装”上,最后老板坚持收小碗的钱,理由是吃不了是老板自己的责任,不能因为一元钱影响诚信的原则,一碗面折射出西北人的豪放、直爽、坦荡、热情的品格。
像我这种年纪,小时候,小麦是细粮,是标准的奢侈品。那时的面条大多是用红薯面做成的,假如直接将面条投到水里煮,就成糊糊了,所以要先用篦子蒸熟,再把它泡到菜汤里吃。红薯面条特别糙,难以下咽,只有家里来客人了才会有机会吃上小麦面条。我们那儿有个说法是“来时饺子,去时面。”就是说来了客人,第一顿饭要吃饺子,象征着团圆、吉祥,客人要离开的那顿饭一定要吃面条的,寓意是常(长)来常(长)往。那时我特别盼着来客人,那样就有可能分到一碗面,准确地说是一碗面汤.汤里会有那么几根诱人的面条,特别能挑逗你的肠胃。但是面条非常“狡猾”,它总像泥鳅,一会漂到这儿,一会又漂到那儿,只有慢慢地靠近,轻轻地才能将它夹起来,难怪说“要快捞饺子,慢揲面”,这是有道理的。
家里来了客人,那可是我们小孩子的幸福时光,不光是因为大人照顾客人顾不上我们,可以肆意玩耍,最主要的是终日消磨粗粮的肠胃,终于有机会拥抱细粮了。但是来了客人就愁坏了做饭的妈妈,不是因为妈妈吝啬,而是家里实在没有像样的东西,可以用来招待客人。就是擀碗面条用的面,也要很多天以前,妈妈用石舂把小麦加工而成。妈妈用力踩石舂的底部,使它的前端翘起,然后再放下,如此反反复复,伴着有规律的“吧嗒、吧嗒”声,石舂起起落落。用箩筛出细细的面粉,粗的颗粒重新放到臼里接着舂。每次完成都要扫很多遍,扫得很仔细,很干净,生怕落下,浪费了,毕竟那时全家全年只有几十斤小麦。妈妈的手很巧,她的擀面特别好吃,当我们离开饭桌,锅、碗里都已经精光了,像洗过一样。但是妈妈自己一般是不吃的,每次我们吃的时候,她都是在一边看。我很纳闷:明明妈妈没吃饭,为什么还说她不饿?
每当吃到香醇可口的面条的时候,总能想起妈妈,如果妈妈还活着,我一定让她吃上最好的面条,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作者单位:山东日照市东港区后村中心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