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境
星期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我是周三上午才知道的。
烈老师在晚自习时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打了小华一个耳光。起因很简单,小华自习课无所事事且坐姿不正,面对烈老师的指令纹丝不动,据说还眼带挑衅之色。盛怒之下,烈老师先是拉桌子,接着是揪衣领子,最后是扇耳光子。
几年前有一位同事就因为类似的举动受到了冲动的惩罚:学生心灵受到伤害,家长不依不饶,最后老师被辞退,学生被转学。
现在更棘手的是,年级组在事情发生后处理不及时,只是做了小华的安抚工作,一直到现在还没通知家长,而班级家长QQ群里早就为此事炸开了锅。
静下心来思考后,我做出了以下安排:第一,烈老师要真诚地向小华道歉,争取获得小华的原谅;第二,烈老师自习课时到班上勇敢承认错误,告诉学生无论谁犯错了都要勇敢承认并敢于担责;第三,班主任在家长群里公布事件处理进展情况,明确学校绝不袒护老师的态度;第四,我代表学校打电话给家长道歉,并告知学校初步处理意见,并请家长到校看望孩子,和老师面谈。
电话里,家长一开始很愤怒,不能接受自己儿子被老师打。是啊,换做谁能接受呢。在我一再致歉下,家长的情绪最终平复下来,约好第二天到校了解孩子状态后再谈后续事宜。
很庆幸,在周四的座谈会上,烈老师和我遇到的是豁达宽容的学生和通情达理的家长。小华选择原谅老师并答应可以和烈老师继续做朋友,家长接受了老师的道歉并希望学校再给年轻老师一个机会。
满怀愧疚之情的烈老师和活泼可爱的小华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小华脸上重新浮起笑容。宽容既成全了他人又成全了自己。
此次危机事件虽然得到了完美的解决,但作为校长,我却不能原谅自己!虽然我多次和老师们强调“教育是一种温暖的等待”,但有时看到老师用过火的语言训斥学生时我不也充耳不闻吗?有时看到个别老师把学生赶出教室我不也视而不见吗……
我再也不能容忍在自己的学校里还有这样的教育行为存在,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
当天下午是全校教职工大会,走进学校大会议室,看到老师们按习惯靠后坐着,尤其是初二年级前面有一半的位置是空的。
一向温和的我突然发飙了:“强调过多少次了?开会时不要坐在后面。后面的老师请往前面坐!快点!”望着突然暴怒的我,老师们一脸惊愕还没反应过来。我指着初二级最前面的还没有开始动的丹老师和飞老师吼道:“快点!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吗?”在我的吼声中,老师们慌乱地,尴尬地往前挪。
大家坐定后,我听到了挪到第一排的丹老师的啜泣声和后排同事为她递纸巾的口口声。我开始讲话了:“老师们,在我没有和任何人沟通的情况下,刚才我模拟了一个教育的场景,我试演了发怒的教师,你们被迫充当了挨骂的学生。我首先向大家致歉,尤其是被我呵斥的丹老师和飞老师。你们肯定不能接受我刚才的言语方式,因为我缺少了对大家的尊重。”接着,我解释了我这样做的原因,不点名地向老师们通报了刚刚处理完的危机事件,并现身说法讲述了我7年前因严厉责骂学生而差点导致学生轻生的惨痛教训,以及那时我的后怕,还有我对教育痛彻心扉的感悟:理解与尊重是教育的起点与核心;教育应该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教育应该充满宽容与等待;教育者应该有一颗慈悲之心,帮孩子抚慰心灵之苦痛;对孩子负责,但千万不要和孩子较真、较劲……
我讲得很动情,老师们也听得很认真。但我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穿着红色衣服的丹老师一直在抹眼泪……我意识到,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丹老师和飞老师难堪了,刚才我也犯了和烈老师一样的错误——以为别人好的名义伤害了别人。我在教育引导老师们要学会理解与尊重学生的同时,却忽略了尊重他们。
我的心忽地变得很重很重。
会议结束了,我给丹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再次向她解释和道歉。结束通话后,我心里一直在想:她会原谅我这无意的冒犯吗?我该怎样做才能弥补自认为聪明的做法给她带来的伤害呢?事先怎么就没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呢?……
晚上,估计丹老师情绪应该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丹老师,你原本很快乐的心情就这样被我破坏了,想想真是罪过。我愈发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更加要提醒自己好好修炼!忏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