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英
摘 要:中古蟹摄和流摄在方言中的关系极少被关注,此二摄的合流是一种较为罕见的特殊音变。今以河源“本地话”为主要研究对象,结合其他相关方言土语,考察蟹流合流的具体表现,从语音结构特点和演变规律等方面探讨二摄合流的原因,并指出各地类似的语音现象并非毫无瓜葛的平行演变,这可从地缘关系、移民历史得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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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方言 蟹摄 流摄 合流 原因
在讨论方言中古韵摄的分合时,流摄与效摄的关系是一个重要的考察点,今汉语方言中,中古流摄与效摄合流十分常见,而流摄与蟹摄发生关联的方言要少得多。因此蟹流二摄在方言中的关系极少被论及。但在对河源“本地话”的调查研究中,此二摄的表现却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今广东河源市境内通行两种有一定差别的客方言口音,一种是“本地话”(或称“蛇话”“水源话”),另一种是常见的梅州、惠阳口音。前者主要分布在市区源城及东源县、龙川和连平两县的南部多个乡镇、和平县东南部的部分乡镇以及紫金县靠近源城的一些村镇,其他地方则为梅州、惠阳口音的客方言。河源“本地话”在语音、词汇、语法上都有鲜明特点,前人已有一定的研究,如侯小英(2008)、严修鸿(2009、2013)、练春招等(2010),本文关注的是蟹流二摄的分合情况,目前未见相关论述。
总体上,河源境内的“本地话”①,大部分跟其他客方言一致,都是蟹流二摄判然有别,互不相混,但在有些地方,蟹摄与流摄的部分字合流,或表现出合流的趋势。
一、河源“本地话”蟹流二摄的分与合
蟹流二摄在河源“本地话”不同地点中有分有合,分多合少。从分布地域看,河源“本地话”中,蟹、流二摄合流的现象见于河源市源城区、东源县骆湖、船塘等乡镇及与东源相邻的连平县忠信、大湖、绣缎等南部乡镇。源城从分从合的都有,以从合为主流,从分者少见,主要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估计是新老派之别,但目前尚未有足够充分的调查数据支持,故下文以新派(从合)、老派(从分)名之主要是为称说方便。
二、其他方言蟹流二摄合流的情况
相比之下,河源“本地话”蟹流二摄混读所涉及的范围与上述多数方言点大同小异,主体部分都是蟹摄一等和流摄一等,其中蟹摄一等的层次往往较复杂,流摄一等较单纯,即与流摄一等相混的蟹摄字只是一部分。具体字分派的差异与各点自身语音结构、演变情况等的不同有关,是语言发展不平衡的体现。需要说明的是,蟹流发生混读的,也常牵涉到部分止摄字,如上所述,这是汉语语音史上止蟹合流的反映,此处不再赘述。
三、蟹流二摄合流的原因
(一)语音结构特点和演变规律上的解释
汉语语音发展史上,蟹摄和流摄并非关系密切的韵摄,何以在河源“本地话”等方言中发生合流?究其原因,可从内部语音结构特点和演变规律去寻找答案。
(二)地理、历史上的解释
由上文可知,二摄合流的方言在地理分布上有较为明显的地域性,即多见于湖南、江西、粤北一带,这不禁引人思考:地缘关系在这一语音特征的形成过程中起了怎样的作用?我们认为,湖南、粤北一带的湘语、土话及赣语存在蟹流合流现象,应该并非纯属偶然的巧合。如果说上述语音特点、演变规律是内因,那么地理条件可能就是促成这些空间上相邻的方言土语发生相同或相近变化的外因。而四川仪陇和河源“本地话”的情况有所不同。仪陇地理上不近湖南,但其客家人多半迁自粤北[2](P520)。河源“本地话”蟹流合流的点,亦跟湖南、粤北无直接的地缘关系,二者不存在地理上的相邻、接触关系。然而从来源看,河源“本地话”与江西、粤北关系密切,“本地话”使用者的先民不少是由赣南经粤北迁入的。[4](P193~196)再加上“江西填湖广”的移民事实,则河源“本地话”、粤北、江西、湖南一带的方言土语在这一语音特点上的共性,应该也不是毫无瓜葛的平行演变。另外,“本地话”内部具备此类特点的方言点,都是地理上相邻,也应不排除相互之间的影响。地理因素造成的接触感染是促使同一地区的若干语言(方言)在某些特征上趋同的重要外因,而音值近似、音系结构上的共性和音变的规律性,是不同方言点朝着相同演变路径前进的更为重要的因素。
四、结语
河源“本地话”中蟹流二摄或分或合,“分”是相对保守的继承,“合”则体现了语音演变的创新。湖南、粤北一带也有少数方言土语存在类似蟹流合流的现象,各地二摄混读涉及的范围大同小异,主体部分都是蟹摄一等和流摄一等,混读后的音值不尽相同,最主要的区别在于:二摄混读的方言,今读主元音绝大多数为前元音,而河源“本地话”几乎都是主元音为后元音[?]的类型。河源“本地话”蟹流二摄在语音演变的过程中由于音值趋近而致合流,侯韵[i]尾化是二摄合流的前提。各地类似的语音现象可能并非毫无瓜葛的平行演变,这可从地缘关系、移民历史得到解释。
河源“本地话”中蟹流二摄的合流应属于晚期音变,这种音变在某些地点尚未稳定。如源城,此二摄从分与从合的现象并存,甚至在同一个家庭中都可能出现两种情况,如我们调查过的上城街下角社区一户邱姓人家,父亲二摄有别,儿子却已混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老派从分,新派从合。实际情况更为复杂:1.同一年龄层同一类字的韵母音值都可能不同,如年轻人中就至少发现[u?i]、[uai]、[?i]三种不同的读音;2.同一个人对于同一类字可能有两种不同的读音,我们调查过一位从小在源城区长大的年轻女性,其侯韵字就有[uai]、[?i]两种韵母,“斗争、透、投、凑、构、侯”等相对较文的字读[-uai],“斗一斗、偷、豆、楼、篓、漏、勾、狗”等相对较白的字读[-?i];3.同一个字也可能有不同的读音(非文白之别),如个别发音人认为某个字的韵母读[u?i]或[?i]皆可。未变状态与已变状态共存共现,也就是说,源城蟹流二摄的合流尚未最终完成,但合流的趋势已成必然,毕竟[u?i]—[?i](老派)的对立特征太不明显,其共存格局极易瓦解。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海内外客家方言的语料库建设和综合比较研究”[项目编号:14ZDB103]、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粤、闽、客诸方言地理信息系统建设与研究”[项目编号:13AYY001]和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项目“东江流域‘本地话’与客粤方言比较研究”[项目编号:11JDXM74001]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本文所用语料,除随文注明外,东源骆湖见严修鸿(2009),其他均为本人调查所得。本文采用调类标调法,数字1~8分别表示:1阴平、2阳平、3阴上、4阳上、5阴去、6阳去、7阴入、8阳入。
②有时或读[uai]。[u?i]与[uai]为自由变体,本文主要发音人以读[u?i]为常。
③湘东区、芦溪、上栗三点原文未提供读音;三者及上述“莲花”均属萍乡市范围。
④瞿建慧(2008:53)曾指出:辰溆片一般是“流摄开口一等、开口三等庄组字韵母的白读与蟹摄开口一等文读字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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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小英 广东梅州 嘉应学院文学院 514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