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恒
摘 要:江淹文学创作体现出复杂的思想倾向,其中儒家思想在其作品中体现得尤为突出,他继承儒家的赋颂传统,用文学作品来“润色鸿业”;继承儒家的讽谏传统,用文学作品来规劝帝王;继承儒家提倡的人心“感于物而动”的传统,从“以物感人”角度表现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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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江淹 诗赋 儒家
几千年来,儒家思想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正统思想,强烈地影响着封建时代无数文人士子的精神心态,并逐渐成为他们思想意识中最重要的部分。魏晋时期儒学衰微,玄学、佛学兴盛。到了江淹生活的南朝时期,更有利于统治的儒学又渐被重视。刘宋时期立“四学”,儒学就置于首位。宋文帝征召雷次宗至京师,开馆授儒学。梁武帝时期更是坚持以儒术治国,并下诏置五经博士各一人。由于统治者的重视和提倡,此时的儒学与魏晋时期相比,地位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必将会对江淹的思想产生影响。纵观江淹一生的活动经历,其仕途之路虽颇为曲折坎坷,但始终不忘功名,积极进取,发愤图强,这正是来自儒家思想的影响。
在江淹现存作品中,具有儒家倾向的作品占据着主导地位,而其在《镜论语》中主要言的是儒家思想。儒家思想具体在其创作中体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继承儒家的赋颂传统,用文学作品来“润色鸿业”
儒家的赋颂传统经由汉赋家的创作之笔,达到了为统治者“润色鸿业”的目的。其后许多文人学士在其作品中,也受儒家赋颂传统的影响,用文学创作来为统治者歌功颂德。自幼学习儒学的江淹的《横吹赋》即是其创作中此方面的代表。“横吹”即横笛,是军中乐横吹曲的主要演奏乐器。
从此赋序文可知此诗当作于宋顺帝升明元年。宋顺帝升明元年(公元477年)闰十二月,荆州刺史沈攸之起兵造反,时为骠骑大将军的萧道成出屯新亭前去平息叛乱。被贬吴兴后重新被起用的江淹此时刚到萧道成幕下不久,任的是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掌记室之职。在此赋中,江淹首先用汉大赋铺张扬厉的写法描写了制作横笛的材料——竹的生长环境:“北阴之竹兮,百尺而不见日”。 “北阴之竹”首先点明了此竹的生长地点。《周礼·春官·大司乐》记载有“阴竹之管”的说法,也就是说古人是用生长在山北之竹作笛。文中从山上石、云、风、木、草、岩、水等方面描写了一座山势险峻、人迹罕至的产竹之山。接着是对用此山之竹所做成的笛的描写,从横笛的外饰一直描写到其质及音律,极尽敷陈之能事。横笛上镶嵌着美玉,其润如沉香,丽如彩霞。上系杂有紫色花纹的红丝带,并有如星、露一般的花点装饰其中;其声则抑扬顿挫,凄婉动人,高远飘摇,曲折起伏,柔和婉转,节奏分明。如秦燕之乐慷慨悲凉,令人悲怨心酸,边地之音更使敌我之兵共同泣下。在对横笛进行一番夸饰之后,赋文转入对大将萧道成的颂赞,赞美其军威。在秋色满天的季节,大将军率军去平定叛乱:“衣抉动兮雾入冠,弓刀劲兮马毛寒”两句点明出师时间是秋风劲起,弓刀难控的严寒时节。各路军队一起进发,大旗小旗如星云一般,势可动山,功可刻石传颂。一战而叛乱即被平定,如同神灵一般势不可挡。然后赋文转入对横笛的赞美,实际上亦是侧面赞美大将军萧道成的功绩。
赋的最后一段从军容方面入手,赞美大将军的军容严整:大将军头戴贝壳装饰的头盔,弓端装饰着象牙,旗帜上画着鸟形图案,身佩鱼皮箭袋。堇山出产的锡刃,耶溪出产的铜剑,皆可以陆上刺犀牛大象,水中斩蛟龙。高旗延绵不绝,随从骑兵众多。继而横笛声起,笛声嘹亮,传于阵前。
此赋通过对横笛的赞美,颂扬的是大将军萧道成的军功,显然继承的是汉赋中重于颂扬的儒家思想。
二、继承儒家的讽谏传统,用文学作品来规劝帝王
儒家的讽谏传统其来有自。在儒家文学经典当中,有许多阐述的就是政治讽刺内容。在古代社会,政治上对君主进行讽谏是文士的一种责任。
江淹作品中,继承同样儒家的这种讽谏传统。其《效阮公诗十五首》即是借拟古来讽谏刘景素的不轨之谋。宋末,其在建平王刘景素手下任职,知刘密谋政变,乃予以劝阻。刘不但不听,反而猜忌他。于是在多次上谏不被采纳之后,江淹“赋诗十五首,略明性命之理,因以为讽”。但由于刘景素的行为,属于尚未公开化的政治密谋,江淹虽知其心但却不能点破。欲予劝阻,只能隐微曲折地给以暗示,希望对方能体会其中的言外之意。所以,他选择了以旨趣遥深著称的阮籍的《咏怀诗》来作为摹拟对象,但其摹拟阮籍的《咏怀》,决非一般的拟古之作,而是有着明确的现实针对性,即直指讽谏之意。
江淹摹拟之作有着明确的目的,这就是以“人事之成败”与“性命之理”来启发与讽谏刘景素并表白自己,所以《效阮公诗十五首》每首都有一些类似揭示主题的语词或警句,用以表达自己的讽谏之意。如其一的“宁知霜雪后,独见松竹心”;其二的“富贵如浮云,金玉不为宝”;其三的“忠信主不合,辞意将诉谁”;其四的“飘飘恍惚中,是非安所之”;其五的“变化未有极,恍惚谁能精”;其六的“岂与异乡士,瑜瑕论浅深”;其七的“高阳邈已远,伫立谁语哉”;其八的“常愿反初服,闲步颍水阿”;其九的“人道则不然,消散随风改”;其十的“寒暑有往来,功名安可留”;其十一的“至德所以贵,河上有丈人”;其十二的“安坐咏琴瑟,逍遥可永年”;其十三的“性命有定理,祸福不可禁”;其十四的“光色俯仰间,英艳难久恃”;其十五的“至人贵无为,裁魂守寂寥”等等。这些诗句所抒发的“人事之成败”与“性命之理”与阮籍的含蓄比较是很直白的,而诗人又明言这是赠与刘景素的,所以刘景素深知其中的讽谏之意,并因此而恼怒,找了个借口,将其贬到了偏远的吴兴。
在江淹的赋作之中,与《效阮公十五首》作于同一时期的《灯赋》同样隐寓着作者的讽谏之意。江淹在赋文中以灯为题借古喻今,表达了自己的忠诚忧患,和力劝景素不要谋反的讽谏之意。
三、继承儒家提倡的人心“感于物而动”的传统,从以物感人角度表现人的情感
强调诗歌是表达情志的艺术形式,应该发自人的心灵,外部世界所引起的内心的感触,是抒发情感的最直接的言说方式,这是先秦儒家诗学的主要观点。儒家所谓的人心“感于物而动”的传统,强调的就是外物对人的情感的触动作用,人心只是被动地接受它的刺激。
江淹在其创作上亦继承了儒家的这种“感物而动”的传统。虽然他没有专门的文章来论述这种观点,但从其诗文中可以窥见一二。如其《杂体三十首》之序云:“蛾眉讵同貌,而俱动于魄;芳草宁共气,而皆悦于魂,不其然欤?”《青苔赋》云:“视青蘼之杳杳,痛百代兮恨多。故其所诣必感,所感必哀。哀以情起,感以怨来。魂虑断绝,情念徘徊者也。”
江淹在创作上的这种崇尚情感的主张,在其诗文中得以集中地显现。其诗歌或借景抒情,或寓情于景,从以物感人角度入手,感情真挚动人。如《侍始安王石头》一诗,诗人身为始安王侍读,有鉴于前废帝即位后对兄弟加以迫害的形势,在诗中以“平原忽超远,参差见南湘。何如塞北阴,云鸿尽来翔”,表达了自己的忠心护主之情。诗人看到旷野之上萧索迷茫,若有若无的景象,以及南飞的鸿雁带来的阴冷之气,想到的是始安王所面对的可怖的政治气候,不禁为其担忧,希望其能早日摆脱险恶的处境,以免受到伤害。《从征虏始安王道中》一诗作于随始安王刘子真转任南允州刺史的途中,表达的是对始安王离京外任的不平之感,诗中“山气直百里,山色与云平。乔松日夜竦,红霞旦夕生”四句从对外物的描写入手,看到途中延绵百里,与云齐平的山气,耸立的高松,日夕升起的丹霞而感物而动,一方面抒发对朝廷失明,使始安王外任的不平之感,另一方面也抒发了“徒惭恩厚概,空抱春施名。仰愿光威远,岁晏返柴荆”的惭愧之情。始安王对自己恩情深厚,但自己却无力帮助其改变离京赴远之事,惭愧至极,以致于产生想要辞官归家之意。在江淹的创作中,对萧飒的秋景的描绘是最多的,因为这种景色正好触动了其内心的各种愁绪。《秋至怀归》中有“草色敛穷水,木叶变长川”之秋景描写,抒发的是其在秋天树叶变黄,草色掩盖秋水的时节里产生的思乡之情;《望荆山》中“寒郊无留影,秋日悬清光”之秋景描写,抒发的是其在清秋时节的空旷郊野之中,产生的羁旅愁苦之情;《吴锡县历山集》中“愁生白露日,怨起秋风年。窃悲杜衡暮,揽涕吊空山”之秋景描写,抒发的是其在白露初生,秋风乍起,杜衡枯萎的秋季,与舅父分别时的悲伤之情;《赤亭渚》中“路长寒光尽,鸟鸣秋草穷。瑶水虽未合,珠霜窃过中”之秋景描写,抒发的是其在日已暮,秋将尽,水未合,霜已浓的晚秋时节,赴吴兴途中的感伤之情。
以上是从江淹的诗歌创作来观其感物而动的创作,与诗歌相比,他的辞赋在这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江淹的辞赋多以表现悲愁怨恨为主题,从而形成了以悲哀为主的风格特色,纵观江氏辞赋,无论抒情之作还是咏物之作,其情感的抒发都较为深刻。而在这些抒情之作中,感物而动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其著名的《恨赋》《别赋》正是因物兴感,基于对人类典型情绪的准确把握而获得成功的名作。
江淹其他作品如《伤友人赋》《伤爱子赋》《别赋》《泣赋》《恨赋》《哀千里赋》《去故乡赋》《倡妇自悲赋》之中,江淹或悼亡人,或叹离别,或抒伤感,或悲行旅,或恋故园,或悯不幸,其中皆不乏景物的描写,由物感怀,引起作者的各种情感。
(基金项目: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社科重点项目,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2】第184号。)
(王大恒 吉林长春 长春师范大学文学院 副教授 13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