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代文学基本围绕复古和反复古来相互推进,复古浪潮的空前激烈,纵然有朱元璋建立政权、恢复汉制的政治原因,也有思想界严羽“以汉魏晋盛唐为师”的文化倡导。然而如果从学古的方式上细分之,则可分为以李梦阳、李东阳为代表的“形式复古”论,和以方孝孺、何景明为代表的“通变复古”论。
关键词:明接受 形式复古 通变复古
明初期的宋濂,虽没有明确提出复古主张,但他重视诗歌的师承关系,批驳近代诗人不师人而师自我的不良习气,可以说首开明代复古之风。他在《答章秀才论诗书》中从文学史的角度具体论述了从三百篇到唐宋的诗歌承袭状况,其中论及唐初的诗作,因其“承陈隋之弊,多尊徐庾。遂致颓靡不振”,而“张子寿、苏廷硕、张道济相继而兴”的原因,却是“各以风雅为师”,因而他的“师承”论,不是一味的继承前代,而是有选择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那么,他取舍的标准是什么呢?这要从他如何评说诗坛泰斗杜甫和李白的诗作上探寻:论杜甫“上薄风雅,下该沈宋,才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须臾之流丽,真所谓集大成者,而诸作皆废矣”;尊李白,“宗《风骚》及建安七子,其格极高”。那么他显而易见是以“风雅”为标准,符合风雅精神的即为好诗,不合风雅,即使师承前人,也不足以兴,这和刘勰的“宗经”相呼应。
然而宋濂的重师承,以风雅为标并没有在诗坛掀起复古之风,真正引领明代复古诗风的当属前后七子,他们的诗文见解都以“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为口号,高举复古的旗帜,但是,何景明和李梦阳的“对战”证明他们的论点也并非完全一致,细细品味便会发现,李梦阳的复古主张更形式化,而何景明则略显通变。
李梦阳与何景明诗论的不同集中体现在《驳何氏论文书》中,文中自称“李某岂善文者,但能守古而尺尺寸寸之耳”,明确提出以复兴古学为提倡,古诗宗汉魏,近体宗盛唐,文宗秦汉,将模仿古人创作,甚而尺尺寸寸的拟古作为自己进入诗坛的不二法门,虽然他自以为自己的守古并非照搬守旧,比如他认为“古之工,如倕,如班,堂非不殊,户非同也,至其为方也,圆也,弗能舍规矩。何也?规矩者,法也。仆之尺尺而寸寸之者,固法也。假令仆窃古之意,盗古形,剪截古辞以为文,谓之影子诚可。若以我之情,述今之事,尺寸古法,罔袭其辞,犹班圆倕之圆,倕方班之方,而倕之木,非班之木也,此奚不可也?”按照古人的方式作诗,把今人之情套在古人作诗的模子中去,忽略了古人当时的情境所感,只是比“窃古意,盗古形,剪古辞”多了“以我之情”,然而用古人作诗的方法生套作者的此情此境,显然是不现实的。
李梦阳的“学不的古,苦心无益”(《答周子书》)被钱谦益评为“以复古自命,曰古诗必汉魏,必三谢;今体必初盛唐,必杜。舍是无诗焉,牵率模拟剽窃于声句字之间,如婴儿之学语,如桐子之洛诵,字则字,句则句,篇则篇,毫不能吐其心之所有”(《列朝诗集小传·李副使梦阳》)。这显然一语道破李梦阳的致命之处,在于重形式而乏内容的模仿路径,即便他一再标榜“以我之情,述今之志”也终难逃古人影子。他不仅主张诗歌严格按古人字句罗列,作文与作诗一样,都要遵循古人之格式、句篇,他在《答吴瑾书》中提到“文自有格,不族其格,终不足以知文”,对诗作和文章的尺寸模仿导致形式主义复古泛滥,李梦阳晚年在其《诗集自序》中发出“真诗乃在民间”的感叹,可知他也认识到形式上的模仿不足以带动文坛进步,现实的土壤也很重要。
李东阳虽然不是明七子,他的“轶宋窥唐”看似也只是宗于唐音,然读者熟读其代表作《麓堂诗话》便可发现,宗唐的目的其实是得古,评韩愈“得意时,自不失唐诗声调”,论元好问“中州集所载金诗,皆小家数,不过以片语隽字为奇。求其浑雅正大,可追古作者,殆未之见”,由此可知宗唐是他的口号,有唐之韵味、声调是他对诗歌提出的要求,而学唐的目的则是追古,求其浑雅正大。只是在方法选择上,同李梦阳异曲同工的走上了形式复古的道路,不同于李梦阳的“尺尺寸寸之”,李东阳是将声调的不同作为诗歌区别的特征,因而从声调上下功夫。他认为诗歌“声调有轻重、清浊、长短、高下、缓急之异,听之者知其为吴为越也……然其调之为唐、为宋、为元者,亦较然明甚”,因而他认为诗法也“不过一字一句,对偶雕琢之工”,只要在声调上区别轻重缓急,风格明了即可。
何景明与李梦阳同属明七子的代表人物,然而在其著名的《与李空同论诗书》中却认为“空同子刻意古范,铸形宿镆,而独守尺寸”,可知何景明并不赞成李梦阳刻意古范的追古方式,虽然他也“追昔为诗”,但他“欲富于材积,领会神情,临景构结,不仿形迹”的思想和形式上的模仿划清了界限。在如何对待古人之作这个问题上,何景明表现出比较辩证的思想,不仅看到了李梦阳过于拟古的弊端,也看到了自己不太依傍古人导致的不足,评论空同“方雄视数代,立振古之作,乃亦至此,何也?凡物有则弗及者,及而退者,与过焉者,均谓之不至。譬之为诗,仆则可谓弗及者,若空同求之则过矣”。但是,他的不及是否等于不汲取古人养分呢,并非如此,他更倾向于通变学古,在学古人的过程中根据时势做相应的改变,以促进诗歌继续向前发展,才是他学古的目的所在,比如他在谈到“曹刘阮陆,下及李杜”,说他们“异曲同工,各擅其时”,虽没有师承却都是诗中佼者,何也?因“词有高下,皆能拟议以成其变化也”。在何景明看来,正是李杜的敢于变化,不拘泥前人,才造就了他们同前人同样高度的地位。“若必例其同曲,夫然后取,则既主曹刘阮陆矣,李杜即不得更登诗坛,何以为千载独步也?”因而,“法同则语不必同”才是实现通变复古的关键,他也承认“诗文有不可易之法者,辞断而意属,联类而比物也”,承认诗文之法的相沿袭,但是真正出彩的并不是“诗法”的一成不变,而是相发明,“才能德日新而道广,此实圣圣传授之心也。”
然而,何景明并非明代最早由通变复古思想的人,早在他之前的方孝孺就以“入神”为切入点,提到了“变化”对“入神”境界的重要作用。他在《苏太史文集序》中认为“庄周之著书,李白之歌诗,放荡纵恣,惟其所欲,而无不如意”,这种行云流水的恣意,并非刻意学古,而是“其心默会乎神,故无所用其智巧,而举天下之智巧莫能加焉”,达到不刻意而得之的状态,而作者所推崇的恣意妄为,只是心默神会的苦思冥想吗?当然不是,而是“文非至工则不可以为神,然神非工之所至也”的双重努力,只是“效古人之文者,非能文者也”,还必须“惟心会于神者能之”,只有同时达到这两点,即既工于学习又善于思索和领悟,才能达到作诗入神的境地。在他看来“苏子之于文,犹李白之于诗也,皆至于神者也”,那么怎样就至于神,他给出的答案也是通变:“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也。知神之所为,则道自我出矣。”明后期的王世贞强调作诗需要情感,“言为心之声,而诗又其精者”诗歌有心灵的投入,内容的直陈,即使是拟古也不全古,郭预衡评价王世贞“文章虽似摩秦仿汉,但列举事实,言皆有据,指陈利弊,颇见锋芒。如此拟古,无可厚非”。[1]王氏的复古也已经是不全古的通变模仿。
明代是一个以复古为主潮流的朝代,正如袁行霈评论“他们不论高喊复古的口号,还是打着反复古的旗帜,主观上都有比较强烈的革新意识,希望能革除前弊”[2],明代复古的两支脉络,也不能简单的评论孰是孰非,他们也都是为了革除前弊,为了诗坛进步,只是通变思想更加符合儒家传统,更为后人所接受。本文并不要求全面解剖明复古潮流的始末,只是攫取吸收严羽复古思想而衍生出的两条线索:形式拟古和通变主义,去阐释两条复古道路的代表人物及其主要论点,对明代诗坛一角有更为清晰的洞见和思索。 本文由wWW.dyLw.NeT提供,第一论 文 网专业代写教育教学论文和论文代写以及发表论文服务,欢迎光临dYLw.nET
注释:
[1]郭预衡:《中国散文简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518页。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四卷),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0页。
参考文献:
[1]何文焕.历代诗话[M].北京:中华书局,1981.
[2]杨明等.中国历代文论选新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
[3]陈怡蓉.李东阳《麓堂诗话》的宋诗观[M].台北:辅大中研所,2009:105-128.
[4]万彩玲.钱谦益明代诗学批评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
(齐菲 山西太原山西大学文学院 03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