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平[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 南宁530006 J
摘要:《诚斋诗话》体现了杨万里(号诚斋)的诗学思想,结合诚斋具体的诗歌创作,除了“活”法之外,“虚实相映”七言三意”也是其诗学思想的重要特征。虚实结合手法的运用,可以提高诗歌的境界,达到变俗为雅;言意的活变使诗歌的内容与情感更加丰富。从诗歌创作的角度出发,探寻杨诚斋作诗时的具体艺巧,能够在整体上把握杨万里的诗学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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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杨诚斋 诗法 诗韵
诗是为艺术生活而存在,诗歌失去本真的源质而沦为某种利用工具,便失去了最大的审美栖居。杨诚斋打破了这样的藩篱,为诗歌注入新的活力,力求诗歌妙趣横生,从诗歌的艺术审美角度来看,突破了晚唐诗风,真正有了自己的艺术生命力。
一、虚实结合,工俗为雅
从年轻时追随江西末流的章法技艺,到三十六岁愤而焚诗,“诚斋体”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探索过程。焚诗之后的杨万里,一度沉醉于陈师道、王安石的绝句,但在他年过半百之后,才开始真正抛弃江西诸君子,追效晚唐诸贤。
(一)善用实虚,取调自然杨万里生活的时代,江西诗派的末流将诗歌创作推向了崎岖困窘的局面,诗歌的创作走向艰涩的死胡同。他在《诚斋荆溪集序》中说:“忽若有悟,于是辞谢唐人及王、陈,江西诸君子皆不敢学,而后欣如也。”这表明他对江西诗派的彻底绝弃,开始独立追求自己的诗歌创作。杨万里作诗,善以虚实的手法,在跳动间把握景物的情志。《诚斋诗话》写道:“诗有实字而善用者,以实为虚。”作诗之法,存乎实景虚景,实情虚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有造景,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领于理想故也。”说明作诗之造境,分想象与虚构;作诗之写境,重模仿与写实;推而广之,可以说明诗人在将情景融化为自我之境界时,可利用虚实相结合的手法,自成格调。杨万里注意利用虚实相结合的手法,并注意流畅自然,《喜雨》可见其一貌:“欲知一雨惬群情,听取溪流动地声。风乱万畴青锦褥,云摩千嶂翠瑶屏。行人隔水遥相语,立鹭摧枝忽自惊。岁岁只愁炊与酿,今愁无甑更无瓶。”清风抚过万亩绿田,远处阴云下的青山,在雨中恰似一叶叶碧翠的瑶屏,仿佛告知农人这场雨会持续很久。通过“解旱之雨”的生动塑造,转笔对往事回忆,通过虚实结合的手法着重表达出两种愁:新愁是粮食丰收无器皿可盛,旧愁是无粮食可食用可酿酒。一种是农人未见之愁,一种是过去之愁,这两种愁都是虚写,诗人利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将这两种愁表现得自然实在,未有做作之嫌。除了利用虚实结合的手法,杨诚斋还活于变俗为雅,并不失诗歌之严整清丽。
(二)变俗为雅,工整清丽《诚斋诗话》说:“有用法家吏文语为诗句者,所谓以俗为雅。”笏诚斋之诗,自然而成,善写实际生活,格调以写俗、自然清丽为主。写俗实质写贴近自然生活的一面,诗人通过对所描之景的审美观照,将平淡的意境升华成特殊的格调,而用清丽的笔调写出自然生活中朴真的意境,也是唐代山水田园诗人惯用的手段。杨诚斋在悲悯农夫的诗中,将俗雅之变渐臻妙境。以《悯农》为例:
稻云不雨不多黄,芥麦空花早著霜。
已分忍饥度残岁,更堪岁里闰添长!
全诗通俗易懂,稻田、荞麦都是常见的景物,然而诗人却用悲悯的情怀关注百姓,为百姓挨饿切实地担忧,因正处闰月而显出无奈,这些高尚的情操灌注在朴实的景物之中,形象地写出了百姓生活的贫苦,揭露出朝政的昏庸,使诗歌上升到另外一个境界,即以艺术家的审美眼光挖掘出实际生活中朴实无奈的一面,并用艺术的形式委婉地表达出来,将这种通俗的景事上升到雅的高度。诗中的抒情形象潇洒飘逸;诗人想象之奇特浪漫,亦可与李白相媲美。
二、七言三意,活变其中
杨诚斋作诗讲究言外之意,追求诗有一句七言而三意,在委婉的表达中追求诗歌的言外之意。
(一)“言不尽意,直意曲说”江西诗派以杜甫为偶像,处处强调以杜诗的句法为圭臬。诚斋转益多师,以“活”法为诗,张扬个性,是诗人主体意识觉醒的表现,从而创造出独特的诚斋体。《诚斋诗话》云:“诗有一句七言而三意者。”强调作诗时,需向古人求经,习古人妙语,力求新变,做到“言不尽意”。《庄子·天道》说:“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语言掌握的信息只是皮毛,从言意关系层面来说,语言把握的只是局部,得意才可以深入理会世界的真谛所在。运用到诗歌的创作中,便是“言不尽意”。《初人淮河四绝句》之一写道:“船离洪泽岸头沙,人到淮河意不佳。何必桑乾方是远,中流以北即天涯。”
宋高宗赵构统治时期,宋朝疆土已经龟缩到淮河一线,杨万里创作此诗的背景正是受宋主之命过淮河接金人的议和使者。诗人看到金人一步步蚕食宋王朝的疆土,朝纲不振,使得诗人此时极度的郁闷和悲痛,因而始入淮河便感觉很悲伤。整首诗语意沉痛,短短的二十八字中我们可以发现以下几层意思:首先,对国土陷于金人铁蹄之下的愤怒和悲哀之情。其次,对统治集团懦弱腐朽的愤怒和不满之情。再次,于沉痛意境之中流露出来的更多的是忧国忧民的爱国情谊。这首诗只是《初入淮河四绝句》之一,然而其中却蕴含着多重意思,一句“意不佳”,结合淮水的无边涟漪,激荡开来。诗人采用了精致的艺术形式道出了复杂的情谊。“言不尽意,言不逮意”的理论在此可见一斑。
(二)三种“活”法,妙趣横生诗的内容,原是取自于生活中最实在最敏感的事物,“春花”“秋月”之所以常占有诗中相当之字数,正因为其原是最易感到的,然而这些敏感的事物,久而久之,便会形成一种滥调,一种无病的呻吟,于是新的敏感的事物,便又成为生活中的必要了。诗一方面强调言外言意外意,另一方面则强调要有“活”法,要有新意,创作才能获得新的源泉。
研究“诚斋诗体”,大多要讨论其“妙趣活力”,从诚斋诗来看可以将“活”归纳为三个方面。第一,创作手法上的“活”;第二,诗的源质上的“活”;第三,诗歌层意上的“活”。《诚斋诗话》除了上述几点诗论,其表达的核心思想便是“推陈出新,活趣其中”,这一点从杨诚斋朋友对其诗的评论中就可以看出来。张镃就说过:
今谁得此微妙法?……笔端有口古来稀,妙语奚烦用力追。……目前言句知多少,罕有先生活法诗。
从这段话中可以直接知道诚斋诗的创作特点,即妙语连珠,活法诗中。张镃的评价恰到好处:“评家说他笔端有口,其实,口又有几个是这样的妙口,看他横说竖说,反说正说,所向皆如人意,又无不出乎人意,一笔一转,一转一境,如重峦叠起,如纹浪横生。”因而,可以从手法的使用、源质的选取、层意的丰富性方面来探讨“诚斋诗体”的“活趣”,其五古《夏夜玩月》是典型:
仰头月在天,照我影在地。
我行影亦行,我止影亦止。
不知我与影,为一定为二?
月能写我影,自写却何似?
偶然步溪旁,月却在溪里!
上下两轮月,若个是真底?
为复水是天?为复天是水?
杨诚斋这首诗,没有用诗人惯用的手法写传统的感思。在经历“我”与“影”、“天中月”与“水中月”的疑惑之后,诗人发出最终的感叹,究竟“水为天”或是“天为水”呢?透过“本我”与“影子”的动静转换,上升到“超我”的状态,即物我合一的状态。意境的跳跃使得景物更加活泼有趣;在活泼的基础之上再加之联想,到达所要表达真挚情感的深层,便是活力之下的“真”,这正是诗歌一直努力追求的真谛。从诗歌源质上看,这首诗整体塑造出巧妙而富有哲理的意境,“我”“影子”“天中月”“水中月”这些本是最常见的意象,诗人用巧妙的手法将其对比关联,使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变成诗歌富有活力的源质,在跳跃式的情景转换中,达到物我合一。从层次递进来看,这首诗的层次感很明显,由“我”与“影”这个最初的疑问层面,上升到“天中月”与“水中月”的困惑层面,最后达到最终的“无我”状态,情感在一层层地推向高潮,月亮与影子的选择只是诗人设下的伏笔,真正“真”的情感才是作者所要追求的趣味。在灵活的笔法、生活源质的巧用、精进的层次推进三方面结合之下,这首诗不单单是作者对生活“真挚”的本性袒露,而且变成充满了哲学意味的禅机。王国维《人间词话》说:“无我之境,人唯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以此观之,杨诚斋当时的情感状态当是跳跃的,在这种状态之下,本我完全倾注在事物之中,景动我亦动,而在动中又有静的存在,使得诗歌呈现出灵动开朗的诗意。
综上所述,《诚斋诗话》中的诗歌理论,是杨诚斋不懈追求艺术手法的结晶,更是诗人诗格人格的集中体现。杨诚斋通过改变诗歌的表达手法,利用全新的审美态度来观照当时的情境,使得诗歌突破了江西诗派余末的陈规旧法,达到了新的高度。
作 者:李国平,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魏晋隋唐五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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