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一尊文物价值极高的北魏彩绘石佛像在第四代守护者的眼皮下被人盗走。令人心痛的是，在盗运石佛的过程中，石佛被毁坏，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16年后，案件侦破细节才被一一披露，盗窃者被判重刑。今天重温那段历史，对欲盗窃文物者是个震慑，对文物保护者是个提醒。
文／穆玉敏
在首都博物馆五层佛造像艺术展厅的显要位置上，摆放着一尊“北魏太和造像”。它是北京市境内年代最久、文物价值最高的彩绘石佛像。16年前，这尊佛像惨遭劫难，被摔成7块，造成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稀世珍宝
1998年3月25日，天刚亮，张宝英起床后，拿起笤帚、簸箕向屋后的石亭子走去。张宝英家住在北京市海淀区聂各庄乡车耳营村，她是村民姚志明的妻子。
张宝英自从嫁到姚家后，知道姚家祖辈守护着屋后石亭子里的一尊石佛。这尊建造于1500年前北魏时期的石佛，被北京市文物局命名为“北魏太和造像”。因石佛地处西山一隅，所以，它虽是北京市境内年代最久、文物价值最高的彩绘石佛像，却一直藏于山中人未识。姚家几代人坚守看护石佛的遗训，与石佛相守百年。姚志明已是第四代看护者。
1998年3月23日，北京电视台特别为这尊石佛制作的一期节目在电视上播放。节目播出后，慕名来参观石佛的游客络绎不绝。为此，张宝英感到高兴，石佛窝在偏僻的乡村1500多年，也该到出头露面的时候了。同时，她心里又不踏实，怕招来贼。
这尊石佛高2米多、重1吨半，虽然栖身石亭子，但石亭子是开放的，四面是拱形门窗，从哪个方向都能看见石亭子里的佛像。佛像虽长久得到姚家的义务看护，却属于田野文物。
所谓田野文物，是指散落于田间野外的古遗址、古墓葬和石窟寺、石刻等。这些田野文物因为没有专人管理，被盗窃、盗掘案件屡屡发生。“北魏太和造像”石佛被列为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前，也有把石佛移到安全地点统一保管的呼声。但一些专家认为，文物应该在原地保护，否则，就失去其见证物的意义。附近村民也认为这尊石佛是当地的风水所在。最终，石佛仍然留在原处。
北京电视台的节目播出后第三天清晨，张宝英习惯性地来到石亭子里打扫，却发现石佛没了踪影，只剩下空空的莲花石座。随后，姚志明赶忙去报案。
北京市海淀公安分局聂各庄派出所所长鲁广振深知石佛贵重，接警后马上率民警赶往现场，把石亭子及其周围看护起来。很快，北京市海淀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和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刑警也赶到案发地。据姚志明介绍，石亭子有9米高。因为供奉石佛的石佛殿坍塌，石佛丧失栖身之所，姚家祖先于1926年为石佛量身修建了这座石亭子。为防盗，石亭子的门窗高度和宽度都小于石佛，整尊佛像没办法从门窗移出，除非把佛像打碎。
根据勘验，石亭子内外散落着石头碎屑，现场遗留有5个人的可疑足迹和独轮车的轮胎印迹。侦查员判定，石佛是先用独轮车弄到石亭子北面陡峭的山坡上，再从山坡上用绳索垂到山下，装在停在山下的汽车上运走的，而且已遭损坏。
引蛇出洞
稀世珍宝石佛被盗案成为1998年北京市公安局头号专案之一。北京市公安局刑侦处二队与北京市海淀分局刑警大队成立“3-25专案侦破组”侦破此案。专案组认为，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石佛流向海外。在严把进出北京路口的同时，专案组人员还联系天津、大连、秦皇岛等地，加大海关检查力度。
根据走访调查，专案组认定，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特大盗窃文物案。实施作案者是一个犯罪团伙，成员至少有5人，他们有工具车，并且具备石刻常识。专案组还了解到，在聂各庄乡有多家采石场，采石工里有河北曲阳县人。综合作案团伙具备石刻、石雕常识和技艺以及可疑车辆的司机口音等情况，联想到1997年北京云居寺石刻被盗案的侦破，专案组把侦查方向对准河北省曲阳县。为防止文物被作案者卖掉，专案组先期向曲阳县派出一支侦查小分队，进行公开侦查，大造声势，震慑罪犯。专案组的策略是：造出声势，防止流失，以车找人，以人找物。侦查员扮成购买石像的商人，每天在曲阳县著名的买卖石雕像的阳平镇、底村、南故张村等地寻找佛像的蛛丝马迹。同时，他们还深入当地古旧石雕买卖大户中了解情况。
侦查员在曲阳县一查就是3个月。在小分队侦查员走访数千人、调查曲阳县370多辆车和近百名可疑人员后，案件仍然没有突破性进展。此时，专案组决定，调查工作由公开转入暗中，撤回在曲阳县工作的小分队，给人以北京警方放弃在曲阳侦查的假象。同时，另派几名“面生”的侦查员化装成收购古玩和石刻艺术品的商人，在曲阳县的文物市场实施暗战。
这一招果然奏效。9月下旬，侦查员获取一条重要线索：曲阳县羊平镇南同张村村委会干部刘学如想托人卖一件“旧活儿”。与刘学如一起卖“旧活儿”的还有同村村民陈孟星、王立强。陈孟星只拿出“旧活儿”破损的一块，让有心买的人先查验真伪，然后再交易。但他有一个条件，查验前要交10万元定金。
侦查员立即在刘学如、陈孟星和王立强的外围展开调查。据悉，刘学如、王立强没有前科，而陈孟星于1997年伙同十几个“打石活儿”的人乘坐一辆卡车，携带撬棍、倒链等作案工具，流窜至山西省寿阳县羊头崖乡独堆村，盗走了该村的国家二级文物——明代弥陀造像石碑。此后，他不断地在全国各地流窜，寻找盗窃目标。
9月29日夜里，在曲阳县公安局民警的协作下，侦查员在刘学如家的南墙根下挖出破损为5块的北魏太和造像。同时，3名犯罪嫌疑人刘学如、陈孟星、王立强落入法网。随后，3人交代参与作案的人员还有同村的刘轻民、刘献民、刘文轻和刘进来，他们4人在逃。
巨大损失
刘学如、陈孟星和王立强交代说，电视台播出北魏太和造像的节目后，在聂各庄乡附近采石场打工的刘轻民看到后来到车耳营村，见到石亭子里的石佛，被石佛的华丽精美所震撼。而后，他立即回县里打听石佛的价值。听说这尊石佛能卖到20万元，他心里很激动，回村后悄悄地联络刘学如、陈孟星、王立强、刘献民、刘文轻和刘进来6人，他们决定合伙偷盗石佛。
案发前一天，陈孟星和刘学如到河北省定州市租了一辆双排座客货车。陈孟星对客货车司机说要到北京拉一个石人，司机要价1200元。陈孟星和刘学如回村把刘献民家的独轮车装上货车后，7个人拿上撬棍也上了车，直奔北京。
到车耳营村时天快黑了，7个人在附近吃过饭等夜深后开始行动。货车停在坡下的路旁，7个人推着独轮车来到石亭子旁。动手前怕遭报应，7个人先跪倒在石佛前磕头，请求佛祖饶恕。然后，7个人有拿手电筒照亮的，有拿撬棍撬石佛的。石佛又高又重，被撬离底座后7个人托不住，一头撞在墙上，然后咣当一声倒下，摔成好几块。7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丢下撬棍，将佛像碎块用手推车拉到石亭子北侧的山坡上顺坡而下，将碎块装上货车后逃往曲阳县。逃离前，刘献民还把石佛前的功德箱撬开，将里面的钱盗走。车开到曲阳县已经是第二天上午8点多。7个人没敢让货车进村。陈孟星和刘轻民回到村里，借了一辆拖拉机把石佛碎块从货车上搬运到拖拉机上，上面盖上渣土后运进村，埋人刘学如家的南墙根下。
1998年9月30日，经历劫难的北魏太和造像又回到故里北京，暂时入藏在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内，由该馆组织专家修复。经北京市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这尊石佛在盗运过程中被毁坏成7块，部分边角缺损，毁坏程度十分严重，已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1999年4月15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判处陈孟星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判处刘学如和王立强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其余4人也分别获刑。
2005年12月16日，北京首都博物馆举行建成典礼，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的北魏太和造像经修复后陈列在博物馆五层的佛造像艺术展厅中最显要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