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丹棱
知识产权案例：维C泡腾片是什么
开家小饮品店，经营一点儿小生意，这是小林基本的生活。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小生意在不经意间却成了大买卖。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小林的想法也越来越多，她觉得应该给自己生产的饮料申请一个“高大上”的商标。
小林绞尽脑汁后，想到了一个充满古韵的词汇——“汉典”。于是，她来到商标局，提起注册申请。不想商标局回复说，该商标在饮料类已经被注册过了。小林悻悻而归。
“难道我的‘汉典’真的没戏了吗？”小林有些失落。她想到了自己的一位律师朋友，以前小林在生意上遇到什么小问题，常常找这位律师朋友倾诉。于是，小林将自己的“不舍”向律师朋友倾诉了一番。
“小林，你可以等吗？我查了，之前注册的‘汉典’商标已经很久没有投入实际使用了。依据《商标法》的相关规定，连续三年不使用的商标，可以申请撤销。”律师朋友的回复让小林又看到了希望。
为了确保这个策略的可行，小林开始关注“汉典”作为商标在饮料上的使用情况。每到一家大超市或小卖部，小林都会问营业员：“你们有一种叫‘汉典’的饮料吗？”“没有。”小林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的。小林还在百度网上查询了一下，终于发现了“汉典”商标的使用痕迹，一家叫“汉典”的公司生产了“汉典”牌维C泡腾片，并且在药房可以买到。由此，小林推断，维C泡腾片是一种药品。看来，“汉典”商标只使用在药品上，而没有使用在饮料上。
与律师朋友商量再三，朋友帮小林写了一份请求撤销“汉典”商标的申请书。2012年2月20日，小林向商标局提交了这份撤销申请，请求撤销在第32类上注册的“汉典”商标。
在此期间，小林在律师朋友的帮助下，对这个在先的“汉典”商标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十余年前，有人注册了“汉典”，核定使用的类别是32类，包括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起泡沫的饮料粉末、饮料制剂等商品。这个商标在申请了10年后，又被续展过一次。而这个商标的权利人也由最初的小杨变成了一个叫汉典的公司。
几个月后，一封由商标局发出的挂号信在漫长的等待中来到了小林手中。小林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结果却让她很失望。商标局认为汉典公司的法人小杨提供的产品采购合同、发票等文件，可以证明汉典公司对“汉典”进行了有效的使用，并依据2001年《商标法》第44条第4项及2002年8月3日公布的《商标法实施条例》第39条的规定，驳回了小林的撤销申请。
小林和律师朋友仔细读了这个决定，感觉问题仍出在维C泡腾片上。于是，小林特意去药店买了一盒维C泡腾片。按照说明，小林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放了一粒淡黄色的药片，一杯水倒进去，瞬间溶解，大量的泡沫喷涌而出。原来，维C泡腾片和水结合后，变成了一种饮料。但是，维C泡腾片本身是不是饮料呢？如果维C泡腾片变成了饮料，她的商标计划就彻底终止了。小林决定再试一试。
2013年11月22日，小林向商标评审委员会提出复审，认为汉典公司于2009年2月20日至2012年2月19日期间已经停止对“汉典”的使用，汉典公司向商标局提交的证据材料不能证明已实际使用“汉典”。
汉典公司显然也是有准备的。毕竟谁也无法回到过去，对于过去的使用状况，今天的表现形式是证据材料。汉典公司将一份份证据提交到了商标评审委员会。其中，有商标转让证明、商标使用许可合同、加工采购合同书，还有公司与其他药房关于汉典牌维C泡腾片的购销合同、发票、出货单、送货单、仓储照片等。所有的证据都是和维C泡腾片有关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证明“汉典牌维C泡腾片在市场上一直存在着”。于是，焦点转变为维C泡腾片是什么？
商标评审委员认为维C泡腾片是饮料粉末、饮料制剂。于是给出了一个和商标局不同的答案。商标评审委员会认为汉典公司在复审期间对“汉典”在起泡沫的饮料粉末、饮料制剂商品上进行了真实、有效、合法的商业使用。然而，汉典公司证明不了在复审期间“汉典”在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商品上进行了真实、合法、有效的商业使用。最终，商标评审委员会决定对“汉典”在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商品上的注册予以撤销，在起泡沫的饮料粉末、饮料制剂商品上的注册予以维持。
拿到这个结果，小林欣喜万分。可是，汉典公司并不接受。在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商品上的注册被撤销，是汉典公司不愿意看到的。于是，2015年年初，汉典公司一纸诉状将商标评审委员会诉至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小林作为第三人参与了诉讼。
在庭审中，各方争议的焦点仍是“维C泡腾片是什么”。汉典公司一再强调，维C泡腾片是固体饮料，固体饮料是“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的固体形态。因为“汉典”在维C泡腾片这种固体饮料上进行了使用，所以可以推出在“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上也进行了使用。
小林明确表示，不同意汉典公司代理人的上述陈述。小林的经验是，饮料是可以直接喝的，而维C泡腾片不能直接放到嘴里。
2015年3月，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对该案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本案的焦点问题在于，“汉典”在2009年2月20日至2012年2月19日期间有没有在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不含酒精）商品上进行了真实、有效、合法的使用。汉典公司提交了很多证据。但是，这些证据涉及的商品是维C泡腾片，对于是否可以延伸至“无酒精饮料”等是存疑的。维C泡腾片更多的是一种维生素C的补充剂，是片剂，与药品有关，但与饮料——包括无酒精饮料、水果饮料等无关。至于维C泡腾片是固体饮料等说法实在有些牵强。汉典公司提交的证据证明的是维C泡腾片的使用状况。但是，没有证据证明在饮料上的使用状况。因此，法院认为商标评审委员会的决定没有问题，并维持了关于“汉典”的商标撤销复审决定。
法权聚焦：商标连续三年不使用存在被撤销风险
尽管这个案件来来回回都在说维C泡腾片，但实际上说的是商标的使用问题，连续三年不使用的注册商标存在被撤销的风险。
2001年修订的《商标法》第44条第4项规定：注册商标连续三年停止使用的，由商标局责令限期改正或者撤销。2013年修订的《商标法》第49条第2款规定：注册商标成为其核定使用的商品的通用名称或者没有正当理由连续三年不使用的，任何单位或者个人可以向商标局申请撤销该注册商标。
比较两次修订的法条，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商标的生命在于使用，而且应当是具有区分性的使用。沦为通用名称，商标就失去了区分的意义；长期不使用，商标也就失去了市场的价值。这都是《商标法》的立法导向。商标的使用是多种多样的，包括将商标用于商品、商品包装或者容器以及商品交易文书上，或者将商标用于广告宣传、展览以及其他商业活动中。需要注意的是，这种使用必须是真实有效的。实践中，有的当事人通过一些单薄的后补证据，如单个商标许可使用合同希望能证明商标被投入使用，这种使用显然是不真实无效的。
珍爱商标，就是要让商标用起来，而不是藏起来。使用越多，商标价值越能得到发挥。这是商业界和法律界的共识。
徽读知产之
商标需要个性化创新
讲解人：宋鱼水（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副院长）
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于2014年11月6日成立，其运行至今已半年有余。截至2015年5月18日，共受理案件4227件，审结案件968件。其中，一审商标权案件511件，商标行政案件502件。
我原以为商标案件蛮枯燥的，尤其是商标行政案件，整天是原告不服，起诉商评委的案件。每天埋在这些案件中，日复一日，很单调。但案件接触多了以后，发现当事人申请商标的名称无不与其接触的文化、产品、经营梦想有关。一方面，想象力丰富，文化底蕴比较高的当事人，选取的商标很雅致，很容易吸引消费者；另一方面，大家的想象力又雷同多，经常撞车。所谓的“撞车”，就是煞费苦心想出来的名字，到商标局一检索，已被他人注册了！按道理说，5000年的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起个名字不算什么。但实际上，重名的、近似的情况还真不少。这与我们日常的生活理念有关。人们喜欢尊重传统，左思右想，最后遵循的习惯规则是一样的，如一定要吉祥、一定要发财、一定与某某有关，诸如此类。
申请商标的行为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人们趋同性的心理。鲁迅曾说，“同是不满于现状，但打破现状的手段却不同：一是革新，一是复古”；前苏联作家高尔基曾说，“保守是舒服的产物”：而英国著名科幻小说家阿西莫夫说，“创新是科学房屋的生命力”。在趋同与创新之间，我们面临创新的挑战、个性化的新起点。进入21世纪了，中国人的创造性已崛起。在商标领域，为商标冠名的想象力也有活跃的一天。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每家设计公司以创设别人从未想过的词汇为企业荣耀，而企业追求更加区别性的商业文化，让琳琅满目的产品的符号本身充满识别产品的魅力。
然而，浪漫主义的想象毕竟不是现实。现实是，企业好不容易注册下来的商标因三年不使用的问题经常被申请撤销。这在法律圈叫做“撤三”案件。
在这些案件中，争议的双方，一方在努力揭示对方将已经注册的商标闲置，另一方在焦急地取证证明其将已经注册的商标用于产品的使用。试想，一目了然的使用证据会有多难？真正的使用是否会有显而易见的证据？如销售账册、税务账单、车间、厂房等。最本质的问题，不是被客户广泛认可的使用，而是为了不“撤三”而追求的使用，是一种消极的使用带来的尴尬。
当然，还有一种现象不能责怪企业。很多企业预计未来的产品领域还会跨行业、跨类别，因而谋划未来有更多领域的发展。但如果不事先注册，等到需要的一天到来，很有可能其准备注册的商标已没有机会注册了，因为第三方在该领域抢占了先机，把商标位置占了，即注册了。
商标案件蛮复杂的，也蛮有意思的。本案“汉典”二字，法官从“商标必须用起来”的观点做了严格解释，汉典公司的如意期待落空了，而小林获得了预期的惊喜。
商家没有永远的失败。最重要的是，双方以及每一位经营者，对商标的诠释要有真挚、真诚的理解，而创意，将是商标追求者真正的目的。期待，一种识别文化——商标文化给我们打造另一种无限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