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池
一生为他人送去希望的英国92岁老人奥利弗·库克以悲剧的形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2015年5月6日，这位坚持行善76年的老人在无法忍受的“逼捐”中，从闻名于世的克里夫顿悬索桥跳下河谷。库克老人将自己的躯体投入河谷时，也把对“慈善与索取边界”的拷问投入舆论的波涛中。
老人坚持行善76年
在英国西部的港口城市布里斯托尔市，退休邮政员奥利弗·库克是当地一名妇孺皆知的慈善老人。每年11月11日的英国阵亡将士纪念日，库克都会准时出现在布里斯托尔市的一座教堂前售卖人造罂粟花。
库克的父亲弗莱德·库克是一名海军。在库克小时候，父亲经常把她抱在膝头，给她讲第一次世界大战和自己参军的故事。童年的库克从父亲那里知道了为什么每年的11月，上到英国女王，下至英国平民，都会佩戴红色的人造罂粟花。这个传统来自于一场法国和比利时的战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许多士兵牺牲在比利时西部和法国北部边境。1915年5月，一名军医在掩埋战友遗体时，看到充满生命气息的深红色罂粟花漫山开放后，写下著名的诗作《在弗兰德土地上》。此后，罂粟花逐渐成为纪念阵亡士兵的象征物。
在父亲的感召下，16岁的库克走上街头参加英国皇家退伍军人协会的慈善活动，售卖手工罂粟花为退伍军人筹集资金。人们只要捐出超过1英镑的财物，就能得到一个可以佩戴的人造罂粟花。
1941年，库克与即将退役的海军士兵莱斯利·赫西杨结婚。但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战事的扩大，新婚不久的赫西杨不得不继续完成自己在英国海军潜水艇的工作。1943年3月，赫西杨执行任务的潜水艇在西西里岛附近被鱼雷击中，赫西杨阵亡。丈夫的牺牲对库克的生活造成重大影响。“他是一个充满爱和真诚的人”，当时年仅21岁的库克发誓，以后每年都会参加人造罂粟花的慈善义卖，以此告慰丈夫。
后来，库克又经历了两次婚姻。76年来，坚守誓言的库克总共卖掉大约3万朵人造罂粟花，成为英国从事这项慈善活动时间最久的人。此外，她每个月还通过银行向多达27家慈善团体捐款。
由于坚持不懈的善举，库克获得英国退伍军人协会授予的特别奖章，还于2014年获得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颁发的“亮点奖”。
一个月收到260封募捐信
因为乐善好施，库克也招引了众多索求者——每个月都有上百封募捐信飞向库克的信箱。库克曾向好朋友艾尔瑞抱怨说，自己总无法对募捐者说“不”，这让她的退休金几乎快被捐光了。
2013年年底，库克被查出患有乳腺癌。虽然手术很成功，但其身体状况变得很差，无法继续前往银行去捐款。但要求库克给予捐助的信件和电话却有增无减。库克曾怀疑，有慈善机构将她的联络资料泄露了出去。
2014年10月，库克在接受英国一家当地报纸采访时说，她最多一个月中收到260封请募捐款的信件，“我每一封信都读。而问题是，当我读完，我就不能拒绝”。艾尔瑞说：“她认为自己已经付出那么多，再也拿不出钱来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库克的家人和朋友无法与她联络，因为库克害怕接电话。库克的家人帮她换了电话号码。可惜没过多久，募捐电话的纠缠和无度的索取又蜂拥而至。库克的孙子凯文·科里说：“她愿意捐出一切，但是他们对她纠缠不休，把她当成摇钱树。”
在与日俱增的逼捐中，一件发生于2015年年初的事情严重地刺激了库克，成为夺走她求生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时，库克通过邮局给家人寄去了250英镑，但钱却不翼而飞。库克曾在邮局工作过17年，这件事让她深受打击。以前，她总是信任他人，认为做人应该诚实、相互尊重。但这件事发生后，她不再信任别人了。
重负之下跳桥自杀
5月6日，人们在布里斯托尔市的埃文河谷中发现了身受重伤的库克。有目击者表示，库克在克利夫顿悬索桥附近的山崖上借助一个梯子越过围栏，跳下河谷。
克里夫顿悬索桥是世界上最早的大跨径悬索桥之一。由于选择在桥上自杀的人数众多，克里夫顿悬索桥被冠以“自杀胜地”。1991年，当地政府出台法规，规定在克里夫顿悬索桥自杀是违法的；1998年，政府在桥上安装了防护栏，以降低死亡人数。人们可以想象，当92岁高龄的库克翻越防护栏时，她的内心是多么绝望。
库克坠入埃文峡谷后，由于多处受伤，最终于5月6日下午6点去世。
5月13日，在位于布里斯托尔市附近的一座法庭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听证会。验尸官琳达在听证会上表示，库克长期遭受抑郁症和情绪低落的困扰。初步的尸检报告确定库克的死亡原因为多发伤。助理验尸官特伦斯·穆尔宣布休庭，下一次听证会将于7月16日举行。届时法庭将对相关人员进行全面的问讯。“我希望库克的家人书写一个声明，”穆尔说，“我知道库克太太留下了一些遗言，而相关笔迹需要得到她家庭成员的验证。”
库克自杀身亡的消息传出后，让英国社会极为震惊。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称赞她为慈善事业作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贡献，同时呼吁募捐准则委员会就库克遭到捐款信件和电话困扰的情况展开调查，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保守党下院议员萨拉·沃拉斯顿说：“慈善机构有义务保护捐助人的个人信息。售卖个人信息牟利的行为卑鄙，令人震惊。准则委员会必须介入，阻止这种行为。”募捐准则委员会表示将会受理审查库克自杀一案。
延伸阅读
变味的慈善利益链
据《每日邮报》调查发现，慈善团体与商业公司之间涉嫌存在利益链，库克及大量捐助者的个人资料遭泄露或售卖。一家数据公司承认，他们从另一家数据公司购买了一份慈善捐款人名单，里面包括库克的信息。一家英国老牌动物慈善团体获得了这份名单，开始向库克发送请募捐助的信件。
报道说，慈善团体不仅购买个人信息，还以“互惠协议”方式外传捐款人信息。数据公司获得这些个人资料后，转卖给生产商，供后者用于推销商品。库克生前也接到大量商业推销的电话，兜售的东西五花八门，包括太阳能电池板、玻璃、电脑等。
一些商业数据公司夸耀手中掌握着“优质资源”，数据库里的人“乐善好施”、“信誉优良”、“有求必应”。
数据公司还按照捐款人的个人特点编制目录，如是否喜欢阅读、养宠物、听音乐会、买彩票等。名单甚至提供“财富指数”，供使用者精确瞄准“油水最足”的目标。
老年人被视为容易得手的“软目标”，成为个人信息泄露的主要受害者。在调查过程中，一家商业数据公司称，他们与超过200个非营利组织有合作，一年交易“超过4500万条”捐助人的个人信息。另一家数据公司称，从慈善团体获得了数十万份50～100岁捐助者的资料，其中一份名单为一家慈善组织的近6万名捐款人姓名和地址，被作为“黄金档案”兜售。这份资料中的人年龄都超过45岁，有房产，信用等级高，“好说话”等特点。
根据募捐准则委员会的数据，2011年，3892人对接到募捐电话提出投诉，2013年的投诉人数上升到8019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