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桂芳
1939年2月，日军侵占了海南岛。此后，直至其战败投降，日本对海南进行了长达7年的殖民统治。在侵略海南岛期间，日本帝国主义为了以战养战，大肆掠夺海南岛的各种经济资源，如开挖矿山、修建工事据点等。为此，日军从海南岛各地及上海、江苏、福建、广东、香港、台湾等地抓捕、诱骗、征用了众多劳工，并穷凶极恶地压榨乃至杀戮广大劳工，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
耍花招骗征劳工
日军为了掠夺海南岛的经济资源，构筑工事及其他军事设施，需要使用大量劳工。一方面，日军用武力从上海、广州等地抓捕大量人口运往海南岛；另一方面，日军利用汉奸开设各种承包公司，招骗中国沦陷区的难民到海南岛做工，比如在上海有“吴淞劳动部”，在香港有“合记公司”等。这些承包公司到处张贴广告，进行宣传，向处于饥寒交迫中的人们抛出极其诱人的条件：“到海南岛做工好，每天三餐吃得饱。要米有米，要面有面，要鱼有鱼，要肉有肉，还有椰子、菠萝。每个月发21元（指日元，下同）工资，去时有30元的安家费，一年为期。”他们对青年女性则说：“海南岛有许多医院，要很多护士，到那里不愁没有工作，不愁没有吃穿。”这样具有诱惑力的条件，让很多在沦陷区难以生活下去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就怀着憧憬报了名。一位江苏籍幸存者回忆说：“我是被欺骗抓来海南的。1940年8月，日本侵略者骗我们句容县2200人到县城开会，日本侵略者对我们说：‘今天召集你们来开会，是叫你们到上海吴淞口岸做工，到那里去做工，每人每天4毛钱工资。’会后，日本人用密封的汽车送我们到南京，关押起来，而后转经上海，押在木船仓里，将我们遣来海南。”
台湾、香港等地的劳工也是通过招工被骗到了海南。幸存者回忆，那时台湾年景不佳，不少人逃荒要饭，朝不保夕，日本人在台湾以招工为名，说是来海南做工，每天工钱2块日元，时问半年。因此，许多人上当受骗，和他们签汀了合同书。19 41年底，日本人在香港招工，说来海南当劳工，合同期一年，每天工钱8角，一天两餐饭，行动自由。许多工人认为一年时问很容易熬过去，就报了名。
海南岛本地的劳工，则大部分是征用的。为日军做工是日本帝国主义强加于他们头上的徭役，日军将所需要的民工数额摊派到各地区的维持会，各维持会再分派到各村、保、甲，各村、保、甲长将领取“顺民证”的人轮流派去服劳役。这些劳工服劳役期限不一，根据各地情况的不同、任务的轻重来决定。屯昌的羊角岭水晶矿是1个月换一批人，任务繁重的石碌铁矿则要做3个月才能换一批人。
仅在田独铁矿，从1940年至1945年，日军从各地欺骗和强抓来的劳工共有68批25000多人，加上岛内的劳工，共4万余人。
陷进人间地狱
众多的劳工怀着要生存、要挣钱的愿望来到了海南，没想到却从此陷进了人间地狱。
在日军眼中，劳工只是劳动工具。在出独铁矿，矿工吃的是限量的番薯、玉米、南瓜汤或两个饭团，几只霉烂的咸鱼仔，饿得肚子呱呱叫。在石碌矿山，劳工们吃的是黑糊糊的饭团，穿的是用水泥袋做成的“衣服”，有时一天仅有两餐饭，开始时还勉强填满肚子，1942年末以后，每餐只给一碗杂粮饭，后来只有一碗南瓜或一个小饭团。
劳工们住在用木头或竹子搭起来的茅草房里，拥挤不堪，环境恶劣，风吹雨打，虫叮蚊咬。在八所，劳工住在八所港海滩上的草寮里，每问草寮睡60人左右。睡铺是用木条钉成的，没有草席，他们就用装米的麻包或水泥袋铺在木条上睡觉。夜问盖的也是麻包，可是麻包得来也不易，偷麻包是要被斩首的。在石碌矿山，劳工住的是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猪仔棚”。其居住条件之差，连参加矿山开发的日本人也感叹：“在沙地上架设的临时帐篷里，通道在中央，两侧排着床铺，多人合住式的，确实是太不象样了。’
在矿山里，气候炎热难耐，蚊子、毒蛇很多，饮水很不卫生，外地来的人很多水土不服，很容易就染上疾病。当时主要有霍乱、伤寒、痢疾、疟疾、疥疮、烂手、烂脚、烂疮、便血以及水肿等疾病，最厉害的传染病就是疟疾了。一旦得上疟疾，患者会发冷发烧，全身无力，瘦得像干柴一样。如不及时治疗，几天后，健壮的人也会变成一把骨头，严重的很快就会丧命。陵水地区和石碌矿山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高疟区，当年海南流行这种说法：“陵水、三亚，有命去、无命回。”
在八所、新街、石碌等地虽然设有名义上的医院，但实际上既无医生治病，也没有护士照管，病人都睡在水泥地上。有些受外伤的工人，伤口发炎化脓，皮肉溃烂，几乎可见骨头，里面蛆虫蠕动。他们到医院求医，日本大夫粗略一看，拿来钢丝刷，把烂肉刷掉，随便洒上几滴碘酒，就把病人赶出医院大门，不少劳工就这样死于伤口感染。
1942年夏，石碌至八所铁路沿线霍乱病流行，劳工成批成批地死去，甚至一栋宿舍几百人全部死光。在叉河工区居住的劳工3000多人，一场霍乱后仅剩下l000多人。在叉河工区修建桥墩的300多名上海劳工，因霍乱病全部死完。
日军对待死亡的劳工非烧即埋，形成了很多的“焚尸场”、“千人坑”、“万人坑”，如出独“万人坑”、石碌“万人坑”、英洲地区大坡机场“千人坑”等。更为残忍的是，很多生病未死的劳工也被扔进了“万人坑”或“焚尸炉”活活烧死。田独铁矿一名未咽气的广东劳工，被H本监工抬进坑里焚烧时，他惨叫一声从坑里弹跳了出来，又被监工抓住扔进熊熊的大火里。这名劳工在大火中挣扎、惨叫，直至烧死。
受尽非人虐待
在日军的刺刀和皮鞭驱赶下，广大劳工受尽虐待。
日军严格控制劳工的作息时间，绝不允许劳工早退或迟到。1942年1月中旬的一天，叉河村有10名劳工迟到。日军先用木棒将他们各打10棒，后强迫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圆圈，用电触其中一人使10个人都倒在地上，全部休克不省人事，然后再浇上冷水，让他们苏醒过来后，继续受折磨。在干活时，劳工们不能休息，否则便会被毒打一顿。一位在田独铁矿做过工的幸存者回忆：“1940年10月的一天，我铲矿石累了，稍直身想歇息一会儿，却被日军监工看见，监工拿起一根方木棒往我身上乱打，我被击昏倒在地上，鲜血从口里慢慢流了出来。”
有些劳工还因为一些细小事情惨遭荼毒。一位上海劳工利用休息时间，跑到野外找野菜充饥，被日军发现了，抓去用木棍打得全身流血致死。另一位上海劳工，收工时从海边捡些螺蛤回宿舍煮汤。一日军士兵看到后就把螺蛤汤倒在地上，且对他脚踢拳打，把他活活打死。在田独铁矿，有一位劳工因没有裤子穿，拣一块布做遮羞布。日本工头发现后，将他毒打成重伤后，命令他自己挖一个坑，跳进去自己埋自己，埋到胸部将要死时又挖出来，反反复复，直至他窒息而死。
由于语言不通，很多人难以正确听懂日本监工的命令，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挨一顿打。一位3年中在屯昌县水晶矿做过4期苦役的幸存者回忆：“1943年9月，一天中午收工下岭吃午饭。大家都挤着下岭，我也挤在人群中，没有听到满面花麻的日本鬼子叫我在工地上吃饭做中午工，捡拾倒掉的水晶石。鬼子抓住我的衣襟重打儿巴掌，拉我离人群数步又用拳头大的木棍从腰部至膝盖处重打，再拉几步抓住我的衣襟从前面往背后摔，连摔数次，最后把我摔在一堆水晶碎石上，锐利的水晶石碎片割伤我右膝盖处，看见了白骨，鲜血直流。这天我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可花脸鬼子还不罢手，又把我赶到土堆里去捡拾水晶石，整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日军还以莫须有的借口对劳工大加屠杀，1943年8月的一天，日本军听说八所芙蓉村有抗日游击队，便派汉奸将英蓉村包围起来，抓了全村109个青壮年。第二天天还没亮，日军就把这109人抓上汽车，送到事先挖好的大坑附近，将他们杀害。在石碌铁矿，日军因丢失了一面信号旗，怀疑被工人偷走，于是把工人集中起来，逐个审问，凡发现脖子上有红印或衣服上有红布条的，立即砍头，这一次被杀害的工人就有30多名。
逃跑不成，死路一条
尽管日军严防劳工逃跑，但面对艰苦的工作环境，特别是日军的残酷虐待，还是有很多的劳工想方设法逃跑。不过，能够幸运逃出的劳工毕竟是少数。由于日军的严密防范和追捕以及工头的告密，试图逃跑的劳工中，有相当部分的人又被抓了回来，而凡是被抓回来的劳工没有一个能活命的，日军大施其淫威，将他们处以极刑，以“杀鸡做猴”。
在石碌火车站，有3个儋县劳工逃跑未成被日军抓了回来。第二天，日军把所有的劳工集中在一起，周围布满卫兵。日军将3人当众砍头。其中一个人的头颅没被砍下，还连着一半，其惨状叫人触目惊心。
1942年4月间，保亭县有一位黎族劳工，因不堪忍受日军监工的毒打，伺机逃跑，不幸被日军追捕回来。日军将他押至一片荒坡上，挖了一个大土坑，并驱赶所有的劳工前来观看。这个劳工被押至大土坑旁，跪在坑边，一名日军举起指挥刀，狠狠地往劳工的脖子砍去，头颅立即滚落地上，鲜血像喷泉一样从断颈处喷出来，围观的劳工都被吓得浑身发抖。
1942年5月的一天，在石碌矿山搞杂工的6名海南劳工逃跑不成被抓回来。日军把这6人捆绑起来，从大到小排成一行，强行使之跪在地上，集中劳工观看。日军将他们从大到小逐个斩头，最后留下两个年纪较小的，强迫他们把死者尸体拉去埋葬。这两个人回到宿舍，失魂落魄，筋疲力尽，也相继昏迷倒地而死。
在屯昌县羊角岭水晶矿，两个夜间逃走的民工被捉回来后剥光衣服，用粗大的绳子绑得紧紧地拉着游工地，后又用长木条夹着手足绑在木柱上，日军士兵把他们当活靶用三八式步枪射击。一声枪响，一阵惨叫声，所有在场的民工没有一个敢抬头观看，个个心惊肉跳、脸变色。日兵射了数发子弹直到没有惨叫声，才把死者尸体埋在挖出的矿土中。这样惨死的民工，在工地上屡见不鲜。
在日本侵占海南岛期间，因为恶劣的饮食、居住环境，以及日军的虐杀，劳工死亡无数。在石碌矿山，4万余铁矿劳工，因病死、饿死、被打死、烧死、活埋，加上逃跑的，到日本投降时，幸存仅5800多人。就全岛而言，仅在1939年至1943年间，就有3万余劳工死亡。到了后期，劳工们的吃住等条件更恶劣，死亡率更高。
今天，战争已经过去了近70年，日本帝国主义在侵华战争中对中国劳工的迫害作为一个中日战争遗留问题尚未得到很好的解决。相反，有人甚至不承认战争期间日本军队迫害中国劳工后留下的“万人坑”，污蔑说那是中国人的“捏造”。日本对海南劳工的奴役，仅仅是日本帝国主义在侵华战争中残酷迫害中国劳工的一个缩影，也是中日关系中一幕沉痛的悲剧。揭开这层幕布的一角，有助于人们正视当年中华民族所遭受的屈辱，有助于人们深切体会当年众多中国劳工所经历的悲惨遭遇，更有助于人们认识日本某些人士的谎言与虚伪，警惕日本军国主义的复苏，防止历史悲剧的重演。
（作者单位：中共杨浦区委党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