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们不能改变历史，也能正视历史。为此，我们完全承认张康仁成为美国首位华裔律师所作出的开创性努力。追发张康仁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律师执照，是因为我们充分肯定他在加利福尼亚州从事律师职业的合法资格。”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
文／陈诗悦
华裔律师获追发执照
2015年3月16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9名法官决定追发张康仁律师执照。
读法学院，参加司法考试，去律所实习，最后取得律师执照，这样一个看似顺理成章的过程，中国人张康仁却用了一个多世纪。这张美国律师执照，在张康仁去世89年后，终于属于他了。
据《洛杉矶时报》等媒体报道，2015年3月16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9名法官一致决定，追发美国首位华裔律师张康仁(Hong Yen Chang)律师执照，从而推翻了该法院在1890年拒绝这位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生从业资格的判决，纠正了百余年前因种族歧视而导致的历史错案。
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的这份最新的判决书这样写道：“即便我们不能改变历史，也能正视历史。为此，我们完全承认张康仁成为美国首位华裔律师所作出的开创性努力。追发张康仁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律师执照，是因为我们充分肯定他在加利福尼亚州从事律师职业的合法资格。”
无法站在律师委托席
张康仁出生于广东省香山县南平乡一个商人家庭。1872年，作为30名中国首批留美幼童之一，他离开故土赴美学习时才13岁。几年后，因清政府担心这批学童过于西化，便下令召回。当时，张康仁已经是耶鲁大学法律系一年级的学生。
这些幼童回国后既不适应国内的环境，又没有得到相应的重用。于是，包括张康仁在内的几名学童便不顾禁令重新踏上了美国的土地，继续学业。在取得了耶鲁大学的学士学位后，张康仁进入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深造，并于1886年获得法学学位。
次年，张康仁申请参加纽约州律师协会资格考试遭拒，理由是，按照当时的法规，只有美国公民才能成为执照律师。根据1882年颁布的《排华法案》，华人不能人籍。
在校友的帮助下，张康仁促使纽约州立法机构通过了特别法案，准许纽约州最高法院豁免他的外国国籍因素，只要他以令人满意的成绩通过律师资格考试，便准许其加入州律师协会。张康仁不负众望地在考试中取得高分，当时的三位法官也一致同意接受他成为正式律师。然而，当张康仁再次向纽约州最高法院提交申请时，面对他的仍是一纸拒信，而理由还是外国国籍。
受此打击，张康仁没有心灰意冷地另谋职业，而是决定申请加入美国国籍。他接连向纽约地区法院和纽约州地方法院递交入籍申请，终于在1887年11月11日得到入籍第一档。此后，他进入纽约当地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次年重新提出律师资格申请，终于在1888年5月17日被接受进入纽约州律师协会，并得到律师开业执照，成为美国华人首位正式律师。
根据法庭记录显示，为了能服务在加利福尼亚州日益扩大的华人社区，在取得律师执照不久，张康仁便移居旧金山。不过麻烦也来了，1890年，在加利福尼亚州申请进入律师协会时，张康仁的公民身份遭到怀疑，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的大法官霍斯甚至裁决他的人籍证件是“非法发放，因而无效”。这样一来，他的美国国籍丢了，原本的律师资格也被取消了。
之后，这位开创历史性的首位华人律师只能在银行中谋得一个译员的职位。1913年，他被中华民国委任为驻华盛顿外交官。同年，他还曾出席美国总统威尔逊在白宫为女儿举办的婚宴。不过，直到1926年心脏病发作去世，他也没能再站上法庭的律师委托席。
最高法院判决中的反思
若非盖布里埃尔·秦( Gabriel Chin)，也许1890年针对张康仁律师资格的判决只会存于故纸堆中。盖布里埃尔·秦，这位加利福尼亚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法学院的教授，注意到了这件官司，并组织他的学生们一起努力为张康仁追讨律师资格。
2011年，加利福尼亚州戴维斯分校法学院的APALSA小组（美籍亚太裔法律学生协会）开始为这桩案子四处奔波。他们的目标：一是让这位华人律师重新获得律师执照，二是纠正“历史上的错误”。
“这个案例说明，即使时间流逝，人们所做的一切仍有影响。”秦说，“1890年的判决是基于当时的普遍情绪作出的一个褊狭决定。现在回头看看历史上我们是怎样对待移民的，应该注意到那些严苛和排外的行径都是错误的。”
APALSA的联合主席艾琳娜·桓(Elaine Won)是加利福尼亚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法学院一名二年级学生。在谈到这件事时她表示，这个案例恰恰体现了排外法对于移民和有色人种切切实实的影响。“我们将告诉人们，如何为过去针对亚裔社区的误判提供一种实际的解决方案。”她说。
事实上，事情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有转圜。1972年，加利福尼亚州法院认为，禁止非美国公民担任律师这一规定“根本站不住脚”。一年后，美国最高法院就颁布法令撤销了这一规定。
在作出判决后，法官也肯定地表示说：“不论你是谁，只要一个人拥有成为律师的能力，就不应被剥夺成为律师的资格。”
家族后人对此事的看法
在张康仁的家族中，有4位后人都从事法律相关职业。他的侄曾孙女蕾切尔·庄( Rachelle Chong)就是旧金山的一位著名律师。她说家族几十年来都知晓这位先辈遭受的不公遭遇，但是，从未料到这桩案子还有反转的余地。“我们感到非常荣幸和激动。”庄在接受《卫报》采访时表达了她的心情。
“这件事对我的意义是，我不再把在加利福尼亚州做律师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庄说，“1984年我获得了律师执照，坦白说，我从未想过我可能做不成律师。但当我了解到这位先辈的经历后，我意识到做律师是一种特权。”
2015年3月16日，法院的判决书中这样写道：“要理解当时驳回张康仁的律师资格申请那两整页判决的重要性，正视我们国家那段不光彩的历史需要坦诚和勇气。”这段历史伴随着强烈的反华情绪和排外主义，判决书进一步论述，当时许多法案中的条款都刻意针对“中国移民”，这批人中的大部分于19世纪中期的淘金热潮中来到该州。
“加利福尼亚州的法官们写下了9页判决书，其中详细回顾了所有现在已不适用的法律条文，特别是当时的排外情绪。这无疑表明了他们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律师的态度。”庄说。
现在的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院已经和125年前截然不同了。在9位法官中，3位是亚裔，1位是西班牙裔，1位是黑人，4位是女性。庄认为，这样多元化的法庭，将会保护加利福尼亚州人民对抗歧视。
“这桩案子于我的重要之处在于，州政府认识到，不论是对于法庭还是对于正义，多样化都是十分重要的。”庄说。
（摘编自《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