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胡庆波
2014年，中国约有1100万家庭面临一个重要选择：要不要第二个孩子？
2013年11月l5日召开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上，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其中明确提出“启动实施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的政策”。该决定还提出，要逐步调整完善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
从2014年年初开始，全国29个省、市、区陆续实施了单独二孩政策。虽然各省有关新政的落地政策不尽相同，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此次政策的出台，对于很多中国家庭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该政策公布以来，引发了国民甚至海外热议。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当事人——_单独夫妻们对这项政策的反应冷淡。
新政公布历尽千难
是否要第二个孩子？这个决定，对于单独家庭而言，并不太容易作出；对于国家来说，更是历尽千难。
按照我国新政前的生育政策，绝大多数城镇居民以及北京、天津、上海、江苏、四川、重庆六个省市的农村居民，都只能生一胎。在大部分农村地区，实行的则是“一孩半”政策，即第一个孩子为女孩的，可以再生育一个。后来，又出现“双独”二孩政策，即双方均为独生子女的可以生育两个孩子；比较特殊的是，部分地区少数民族农牧民可以生育三个孩子。
这些计划生育政策的目的是希望中国人口增长速度在很短时间内迅速降下来。“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人口增长减慢的好处是过去二十多年我们收获了人口红利。”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院长彭希哲教授认为。
计划生育政策在控制人口增长的同时，也酿下了苦果：中国生育率的世界银行数据仅为1.6（中国官方数据为¨8）。据联合国的预测数据，即使到2050年，该指标也只会有1.8。而一个国家的人口若想保持稳定，其生育率至少要达到2.1。中国国家统计局于2014年1月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总人口为13.6亿人；年龄超过60岁者占总人口的14.9%，到2030年预计将达到25%。老龄化将导致劳动人口的萎缩，这一情况目前已开始显露，2013年中国的劳动人口数量减少了244万。据社会科学院的一项研究显示：2010年，中国累计失独家庭达100.3万户。照此趋势发展下去，预计到2050年，这一数字将达1100万。
“如果维持新政前的生育政策不变，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城镇化进程推进以及群众婚育观念的转变，总和生育率将继续下降，总人口在达到峰值后将快速减少，影响人口长期均衡发展和中华民族长远发展。”人口专家如此担忧。
多年来，有关放开二胎的呼声和争论从未间断。2012年7月，一份由15位国内法学、人口学学者联名签署的修法建议书，正式寄送全国人大及其常务委员会。该修法意见书请求立法者全面修改《人口与计划生育法》，取消对公民生育权的限制，废止生育审批制度，废止社会抚养费制度。但作为一项影响13亿人的基本国策，计划生育政策的调整，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官方一直未正式发布实施新的计划生育法。直到2013年11月15日《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公布，“单独二孩”政策才正式在全国开始实施。
“多少年坚决不让动、不许动，现在能迈出这一步不容易。”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顾宝昌说。据了解，单独二胎政策历经十年酝酿，无数次的调研、讨论和测算。新政酝酿阶段，曾有多个方案进入决策层视野，有关二胎放开的博弈可见一斑。这其中既涉及不同智库之间的竞争，也有民间社会与官方的角力以及中央和地方的利益权衡。
热议与冷应对
2014年，“单独二孩”政策一直都是社会各界热议的焦点话题。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之后，许多媒体和机构都做过民意调查。来自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的调查数据显示，大约50%~60%的夫妇愿意生育第二个孩子。其他机构或媒体的民调结果与这一数字差别也不大，想要两个孩子的家庭比例在六成左右徘徊。因此，甚至有人评价说，开放“单独二孩”是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最得人心、最受欢迎的改革。
不过，让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是，在全民热议的背后是当事人——“单独”夫妻们对这项政策的反应冷淡。如今，新政实施大约一年左右，已经放开的“单独二孩”政策并没有带来预料当中的出生堆积。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曾有数据称，“预计新政策推行后，每年将增加超过200万个新生儿”。但截至2014年8月底，符合条件的1100万对夫妇当中，只有70万对夫妇提出申请，获批的仅62万对，远远低于官方预期，生育潮并未出现。如在辽宁省，近百万对“单独夫妻”中，仅1%的“单独夫妻”愿生二孩。
这些符合条件的育龄夫妇选择生二孩的理由是什么呢？根据《中国青年报》的调查，超过1/2的受访者认为是“一个孩子太孤单”，有1/4受访者承认纯粹是因为喜欢孩子。
那些好不容易盼到了“资格”却选择不生二孩的家庭是怎么想的呢？在不愿意生二孩的夫妇中，影响其二孩生育意愿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养育成本过大，负担不起。在北京某机关工作的王女士就抱怨说：“一对夫妻要养6个人（4个老人、2个小孩），这不是要累死的节奏吗？”
养育一个孩子，从孕育到其大学毕业，到底需要多少费用？有人算出来的结果是，最保守也需要38万元人民币，包括衣、食、住、行和学费等，但不包括医疗等额外支出。还有媒体粗略估算，在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一个普通家庭养大一个孩子至少需要100万元人民币：每月用于孩子上幼儿园的支出为3000元，参加各种培训兴趣班的支出为2000元，孩子的教育费用占家庭月收入的一半。社会学家徐安琪的调研报告《孩子的经济成本：转型期的结构变化和优化》显示：从直接经济成本看，0~ 16岁孩子的抚养总成本达到25万元；到子女上大学再读研，则高达48万元。“与其多生一个降低生活质量，还不如好好培养女儿呢。”一位满足生二孩条件的父亲如是说。
与此同时，一些已有儿子的夫妇更担心他们的二孩仍是男孩。在中国大部分人的观念中，养男孩的成本要远远高于养女孩的成本。除了养育费外，男孩长大要结婚时，家里还得为他负担全部或部分买房费用。也正是养育成本过大的原因，外媒一度热议中国的“单独二孩”政策是一件“奢侈品”。
改变的生育观念
在当代中国，添丁早不是“添双筷子”这么简单的问题。根据人口学专家李建民所述，中国已进入“生育成本约束驱动”的低生育率阶段。生育政策已不再是影响人们生育意愿和生育行为的首要因素，取而代之的是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因素。
二胎要还是不要，归根结底，主动权在父母手中，政策只是一个客观条件罢了。如今，社会观念的多元化，已让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更加丰富多彩，生育观念也各不相同。中国传统文化中，崇尚多生育孩子的“多子多福”观念在今天已经失去了主导位置。一部分家庭认为，两个孩子可以互相扶持；有的父母却觉得，“三口之家”正是最佳状态；一些家庭甚至根本不考虑生孩子，“丁克”也未尝不可；还有一些快乐的单身们，生活一样丰富多彩……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什么样的生育观念，只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在今天这个文化多元社会里，都应得到理解和尊重。这也正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之一。
我国计划生育政策今后的走向如何呢？南开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教授原新认为，“单独二孩”政策只是一个过渡性政策，生育政策还将继续调整和完善，“普遍二孩”的时机必将在未来某个时间节点上被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