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宇翔
2014年6月，漂泊海外近百年的国宝皿方垂器身以洽购方式回归祖国，与国宝皿方晷器盖完璧合体。这件国宝的身首分离与合体，演绎了一段曲折的漂泊传奇。它的回归，开创了中国文物回归新模式。
2014年6月28日晚上，一件名为皿方罍的国宝“完罍归湘”合体庆典在湖南省广播电视台大厅内隆重举行。这件令人瞩目、出土于湖南省常德市桃源县的商代青铜皿方罍器在远渡重洋漂泊近百年后，终于与收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器盖实现合体，从此身首合一，永存湖南。
这件国宝经历了怎样的漂泊之旅？为何受到如此关注和重视？
国宝初现盖身分离
罍是流行于我国商代晚期至春秋中期的大型盛酒器和礼器，多用青铜铸造，有圆形和方形两种。
关于皿方罍的出土时间和详细地点有多种说法。经深入实地调查及查阅《桃源民国志》等相关档案、资料，湖南省博物馆的相关人员认为，皿方罍于1919年在湖南省常德市桃源县水田乡茅山峪（现架桥镇栖凤山村毛山峪组）出土。据当地老人追溯，1919年的一天，大雨倾盆，当地农民艾清宴父子在自家附近的山坡上发现一个造型奇特的“铜坛子”，分盖、身两部分，以云雷纹为地，上饰兽面纹、夔龙纹、凤鸟纹，肩部两侧装饰双耳衔环，正面腹部下方置一兽首錾，四面边角及各面中心均装饰突起的长条钩戟形扉棱。该物总重约20公斤。艾清宴父子小心翼翼地挖出后收藏于家中。
艾家发现宝物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许多人前来观看。1924年，益阳百乐斋古玩店石瑜璋闻讯后，专程赶赴桃源，表示愿意出高价将皿方罍买下。艾家大儿子见对方说出的价钱很高，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宝物，便取下盖子找新民学校校长钟逢雨请教。
钟逢雨于1887年在湖南省桃源县漆河韶益湾出生，后毕业于湖南法政学堂。1922年，钟逢雨卖掉部分田产，以一己之力在当地涌泉寺的废墟上创办了新民学校。在艾家父子看来，钟逢雨在当地是声望较高、最有学问的人。钟逢雨见到此盖，表示愿意以800块银元买下，艾家人当即同意。石瑜璋见盖子没有了，便只同意出400块银元买下器身。艾家人心想，盖子没有了，器身还值这个价。就这样，器身落到了石瑜璋手上。
随后，钟逢雨辨识出器盖上面的铭文“皿天全作父已尊彝”8个字呈庑殿顶形，确认为商代器物，便开始追索器身。钟逢雨在长沙《大公报》（1925年6月11日）上刊登了关于皿方罍器身事宜，引起时任教育总长章士钊的注意，他要求省长追查。当时的政府部门长沙内务司发出第23号训令，要求益阳县查办此事。当年7月26日的长沙《大公报》上报道益阳县县长回复长沙内务司，指出该器身在长沙杨克昌古玩店，无法查扣，已责令石瑜璋在5日内归案，将器物缴呈。之后，事情不了了之，皿方罍的器身不知所踪。
器盖的下落一直明晰。自钟逢雨买下后，常德驻军湖南陆军第二师三旅六团团长周磐闻讯后到钟逢雨家搜寻皿方罍盖。钟逢雨因担心持有皿方罍盖会惹来杀身之祸，表示愿将皿方罍盖捐献给国家，但求资助兴学。周磐支付给钟逢雨5000块银元，另开出期票5000元，嘱咐他“不要声张”。
1952年，周磐交出皿方罍器盖。同年4月，湖南省人民政府副省长金明将器盖交湖南省文管会，并嘱“妥为保存”。1956年，湖南省文管会与湖南省博物馆合并，器盖移交到湖南省博物馆保存至今。
珍贵罍身亮相海外
2013年11月，湖南收藏家谭国斌在中国香港佳士得贵宾展厅中见到皿方罍的器身再度成为拍卖品，并即将送往美国纽约进行拍卖。据佳士得最新公布的资料显示，早在1928年，这件皿方罍见诸于一位法国学者的著作中，据其记载，此皿方罍曾辗转流传于包尔禄、姚叔来、卢芹斋、浅野梅吉等多名20世纪早期知名古董商之手。1992年，上海博物馆原馆长、著名青铜器专家马承源在出访日本时，在友人家中偶见久违的皿方罍器身。2001年，在美国纽约佳士得拍卖会上，皿方罍器身被一位法国买家以924.6万美元收购，创下当时中国青铜器以及中国艺术品拍卖的最高成交纪录。此次又拿出拍卖，网传预估价已达1500万~ 2000万美元。
湖南广播电视台台长吕焕斌获悉后，将情况通报给湖南省文化厅、湖南省文物局。两家单位积极向省委、省政府和国家文物局汇报情况，争取支持。
在湖南省省委、湖南省人民政府的重视下，最终决定由湖南省广播电视台、湖南省博物馆派领导和专家组团赴美国纽约，以恰当的身份参加竞拍。
临行前，相关人员与香港佳士得公司联系，表示湖南方面将组团前往纽约，希望能先期与卖家洽商购买，避免上拍。与此同时，国家文物局的相关领导联系佳士得公司，希望能帮助促成湖南方面的洽购。
美国纽约当地时间2014年3月17日中午，洽购团一行人员抵达纽约，直接前往佳士得公司展开商谈。此时，皿方罍器身即将再次拍卖的消息成为重大新闻。湖南组团竞买的消息一出，得到业界和海内外华人藏家的一致支持。
湖南洽购团此行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验证出现在中国香港、美国纽约的皿方罍器身与保存在湖南省博物馆的器盖二者是否为一体。为此，湖南省博物馆馆长陈建明等人在前往美国前，特别制作了皿天罍器盖的全方位3D模型，并将模型带到佳士得拍卖会的预展现场，与皿方孽器身进行现场匹配。
结果显示，二者完全吻合。
多方努力罍身回归
最终，湖南洽购团以低于预计拍卖成交价一半左右的价格，与卖方及佳士得公司达成购买协议。购买方在协议中承诺，此器物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拍卖会上，由湖南省博物馆永久收藏。美国纽约时间3月20日上午11时，佳士得拍卖师在展示现场宣布洽购成功的消息，现场所有人长时间地鼓掌，对“身盖合一，完罍归湘”表示热烈祝贺。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6月21日，皿方罍器身在美国纽约实现交接，然后乘飞机经中国香港抵湖南长沙，全程由中国香港美斯艺术品运输公司承运。承运方根据器身的身高、外形，量身定做了一个装载的货柜，将其安全地运至湖南省博物馆仓库。
国宝“皿方罍”备受国人关注。湖南省博物馆馆长陈建明表示，作为皿方罍终的收藏单位——湖南省博物馆绝不辜负重托，不辜负所有支持和关心皿方罍回归的各部门、各企事业单位和个人的厚爱，将尽最大努力做好保护、研究和宣传展示工作，把皿方罍打造成湖南的又一张名片。
因皿方罍无与伦比的研究价值，湖南省相关部门于6月28日晚上举行了隆重的合体庆典仪式。仪式启动时，一件湖南出土的青铜乐器铙（400多斤重，号称“铜铙之王”）被安置在舞台右侧。
皿方罍是迄今所见最大、最精美的青铜方罍，是目前发现的商周方罍中最大的一件，有“方罍之王”美誉。青铜器研究专家、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朱凤瀚说：“作为酒器的罍是中国古代祭祀的礼器，方罍数量稀少。因此，此方晷格外珍贵。皿方罍造型高大、庄严、雄伟。一般的方罍只有60~70厘米高，而皿方罍器盖、器身合起来超过80厘米高，说它是‘方罍之王’丝毫不过分。‘方罍之王’得归故里是中国文化界、学术界的一件盛事！”
湖南省博物馆副馆长李建毛说，曾经天各一方的国宝成功合体，不仅文物价值大大提升，而且从海外私人收藏转为中国公立博物馆馆藏，公众可以近距离目睹国宝的风采，领略中华文明的魅力。
复旦大学教授、文化学者葛剑雄表示：“皿方罍以洽购的方式回归是一种务实、理性而卓有成效的文物回归方式，既让文物顺利地回到故国，又避免了文物拍卖中漫天要价的损失。这种方式非常有担当，也非常有智慧。皿方罍的回归开创了中国文物回归的新模式，为我国找回海外流失文物提供了示范和借鉴作用，揭开了文物回归史上辉煌的一页。”
湖南省博物馆馆长陈建明也表示，历经近一个世纪的身首分离，皿方罍身盖合一、完罍归国，圆了文博界、收藏界、艺术界的一个梦。皿方罍的蒙尘和荣耀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见证，它的传奇经历引发社会各界人士的深深感慨与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