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琳
(长安大学 研究生院,陕西 西安 710064)
摘 要:在中国哲学史上,关于形神的问题一直占据着重要的的位置。先秦时期易学中形下形上的道器之论,魏晋玄学的“形神分殊,本玄学之立足点”,道家大象无形的思想以及对生命本身思考的哲学思想都涉及到了形神问题。本文主要立足于庄子的有关形神的哲学思想,探寻其在中国艺术中的运用及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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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大象无象;象外之象;形神;气韵
中图分类号:J21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7-0050-02
一、庄子的“大象无象”哲学思想在中国艺术中的表现——象外之象
《庄子—天地篇》:“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意思是,黄帝游山,有一天到赤水的北边,登上昆仑山向南眺望,心情很舒畅。回来以后,发现丢了一颗玄珠,就派官员“知”去寻找,未果。后来又派官员“离朱”去寻找,也没有找到。紧接着派官员“喫诟”去寻找,也没有找到。最后派“象罔”去找,却找到了。黄帝说:“真奇怪,为什么象罔能找到呢?”在这个故事里“知”是知识,用书本的知识去寻找“道”,不能找到。“离朱”传说目力超人,能在百步之外看清针尖,这里指外在的观察力,说明“道”不可观察。即庄子说的“灭文章,散五散,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喫诟”,指语言,通过语言也不可找到“道”。“象罔”是说没有形迹,只有他找到了玄珠,故“大象无象”。这则寓言告诉我们,道不能用书本知识、感官、语言去寻找,因为道是无形迹的。道是飘忽的、空寂的、虚茫的,道是“象罔”即无象,也就是《老子》中说到的:“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忽恍。”《齐物论》:“是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存在一个实实在在的本体,却寻不到它的踪迹,它确实存在,只不过存在于一切生活以外,见不到形状。无象的世界是世界的本体,决定着事物的根本。《庄子》中说,在有形的世界背后有一个无形的世界,这个无形的世界是决定者,即庄子说的“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明代王逵《蠡海集》:“天赋气,气之质无性情,雨露霜雪,无性情者也,地赋形,形之质有性而无情,草木土石,无情者也。天地交则气形具,气形具则性情备焉。”地是一个可见的世界,神是一个不可见的世界,神为主,形为辅。地之有形,而天则无形,有形世界的背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着世界,即无象为象之主,无象为象之祖。在中国艺术中也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有形的,可见的,表现为艺术作品中的画面、线条等;另一个是无形的,未见的,是隐藏在作品背后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需要鉴赏者慢慢品味。前者就是“象”,后者则是“象外之象”,这个“象外之象”就是艺术世界中的“道”,即庄子所说的“无象”。不管是关于世界的“道”还是关于艺术世界的“道”,都是没有踪迹可寻的,是虚空的,不可说的。因此用庄子的“大象无象”看待中国艺术世界是合理的,都是在探讨“有”跟“无”的关系,都是在追求“有”世界背后的“无”世界。中国美学十分注重“象外之象”、“韵外之致”、“含不尽之意如在言外”等思想。在艺术世界中,鉴赏者追求的是“象外之象”,是超出形式之外的意味世界,要品味画面、线条等具体表现下的生命力。因此落实到具体的艺术创造中,就是形与神的关系,形是画面、线条等,神就是作者追求的“象外之象”的境界,即生命感。
二、庄子形神关系的哲学思想在中国艺术中的表现——“君形者”
在艺术创作过程中,除了对技法的追求外,也要重视“神”,即作品中要呈现出来的活泼的生命感。这种活泼的生命感最初来自于关于个体生命的哲学。《庄子》中将人的生命分为形、神两个方面。《徐无鬼》:“劳君之神与形。”《在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在形、神之间,神为主,形为辅。”“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黄帝被立为天子19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崆峒之上,故往见之,得到广成子点播。第二次拜访,广成子头朝南地躺着,黄帝则在下方双膝着地匍匐向前,叩头着地行了大礼后问道:“听说先生已经通晓至道,冒昧地请教,修养自身怎么样才能活得长久?广成子起身说:“问得好啊!我告诉你至道。至道的精髓,幽深渺远;至道的至极,晦暗沉寂。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持守精神,保持宁静,形体自然顺应正道。一定要保持宁寂和清静,不要使身形疲累劳苦,不要使精神动荡恍惚,这样就可以长生。眼睛什么也没看见,耳朵什么也没听到,内心什么也不知晓,这样你的精神定能守护你的形体,形体也就长生。庄子认为,养形护神,神将守形,形神不分离也。这一思想反映在中国艺术上,如《淮南子》中所讲的:“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悦,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也。”主张神本形末,有形受制于无形,神是一切有形世界的控制力量,即“君形者”,因而就有了“传神写照”、“以形写神”的艺术思想。其中,画家顾恺之就是“君形者”践行者。有记载说:“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顾恺之认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能展现人物“神”的关键,所以他要再三思索而行之。他的形神理论以神为主导,从重视人物的眼神到重视人物的气质、生命力。他力求超越形似,使其所要表现的对象有生命感。当然,顾恺之不单单只重视对眼睛的传神写照,更重视把人物放到山水之间的悠远境界当中去刻画,注意人物的风度境界的传达。顾恺之说:“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对于神的描摹比形难多了,画家不应该只停留在形似上,要上升到神似的高度,以神统形。不但要表现出一股“神”气,更要表现出一种高远的生命境界。
三、庄子重神轻形哲学思想在中国艺术中表现——重气韵轻位置
在庄子眼中,有一种理想人物,有时称他们为真人,有时称他们为至人,又有时称他们为神人或天人。《逍遥游》内说这种人物能够顺应自然规律,以游于变化之途。比如,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游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这是庄子的浪漫主义情怀,用意在于打破形骸的拘束,让思想不为血肉之躯所困。在《齐物论》中有不受外界物质条件约束的描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神人能够顺物而行,随时而化,不执著,不受尘俗所累。神人的面貌可谓具有形相之美。但是到了《德充符》,庄子却把具有德行的人的形相丑化至极。如:被砍掉了一只脚的人申徒嘉,被砍去脚趾的人叔山无趾、砍掉一只脚的人王骀,一个颈瘤大如瓮盎的人大瘿,跛脚、伛背、缺嘴的哀骀它。这几个四体不全的人,虽然“无人君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但是却有一股强大的道德力量吸引着大家,这就是庄子所倡导的“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的一种独特的理想。断足的申徒嘉和子产同在伯昏无人门下求学,子产在话语中流露出对申徒嘉相貌的蔑视,但是申徒嘉却说:“你和我游于形骸之内,而你却索我与形骸之外,这不是太荒谬了吗?”让子产无地自容。申徒嘉认为自己游于形骸之内,以德性相悦而相交,而子产却重视形骸之外,只是重形的表现。由此看出,庄子认为应该重神轻形,人真正的美不在外表,而在于内在德性的,这种德性是一种充盈丰满的生命,一种生命的圆融。这种重神轻形的哲学思想在艺术领域中则体现为“重气韵轻位置”,如谢赫的“六法”。“六法”以气韵生动为第一,其他形式因素从属于气韵的传达。形式为实,气韵为虚,形式显之于外,气韵蕴之于内,气韵是画的决定因素,而形式则是为气韵而存在的。《画品》:“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未道,空善赋彩,谓非妙也。”清代画家恽南田说:“山林畏佳,大木百围,可图也。万窍怒号,激謞叱吸,叫号宎咬,调调刁刁,则不可图也。与不可图而图之,唯隐几而闻天籁。”山林是有形的,可以直接描摹,但是狂风怒号是无形的,不可直接描摹,但是画家就要画出这不可画的意味来。这就是无形大于有形,气韵重于位置,神胜过形似。
艺术世界跟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一样的,在庄子的眼里同样存在着可见与未见的两个世界,不管是庄子还是艺术鉴赏者都在追寻其各自世界中的“道”,道是虚空的,是不可寻的,是有形背后的无形,是存在一切事物之外的。艺术世界的道是“象外之象”,是庄子的无象,具体到艺术创造中,就是对“神”的追求。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但要技艺精湛更要重视“神”,要认识到创造过程中的“君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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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陈鼓应.庄子浅说[M].三联书店出版,2012.
〔2〕朱良志.中国美学十五讲[M].北京大学出版,2006.
〔3〕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大学出版,2014.
〔4〕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商务印书馆出版,2007.
(责任编辑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