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潋紫的小说《后宫·甄嬛传》以清雍正时期官宦之女通过选秀成为妃嫔拉开叙事大幕,小说以对人性的深度挖掘,对腐朽制度的深度批判,对那些女性抗争的精彩描写,获得了书迷的肯定。本文关注的是以女性角色为主体,以“女性成长”为主题的女性体征的变异。在后宫之中,这些女人互相算计、尔虞我诈,从最初的清纯少女最终变成了富有心计的深宫妇人。这些女性在进宫之前都是怀揣着许多梦想,作为正常女儿的梦想,作为正常妻子的梦想,作为正常母亲的梦想。可是,她们是皇上的女人,是生活在后宫之中的女人,这就注定了她们的那些梦想最终只能破灭。无论是位居高位的皇后,还是骄横跋扈的华妃,抑或秀外慧中的甄嬛都无法实现她们的梦想。后宫作为妃嫔主要的活动场所,反过来又限制了这些女性的自由,因此女性在其中生活都不可避免地带有悲剧色彩。无论是作为女儿、妻子抑或是母亲,这些生活在后宫中的女人都不能像正常女性一样,这是她们悲剧的根源。《后宫·甄嬛传》的意义在于不仅展示了女性人生的艰辛,批判封建皇权制度对人性的扭曲和戕害,还让人感受到浓郁的悲剧美,净化哀怜和恐惧的情绪而欣慰,“使心灵解脱各种重负、还心灵以自由的本质和活动的创造性。”
一、女儿体征变异:亲情让位于地位与争斗
每一个后宫的女儿都会有一个能够作为普通女儿的梦。她们都希望得到父母最普通的关爱。在她们受到委屈时,父母能够在她们的身边听她们倾诉然后安慰她。在她们不开心发脾气的时候,父母能够包容她们的小脾气。在她们遇到困难,不知如何解决的时候,父母能够为她们指明方向解决困难。在她们被欺负的时候,父母能够为她们撑腰、能够挺身而出保护她们。在她们开心的时候,父母能够和她们一起分享快乐。在她们撒娇的时候,父母能够无原则地宠溺她们。她们希望父母能够成为她们永远的依靠。
然而,在清朝作为官宦家的女儿基本上都要参加选秀。参加选秀一方面是为了家族利益,另一方面是为了迎合皇权。参加选秀的女儿一旦被皇上选中,她在家族的地位就会发生改变——她们不再是普通家庭的女儿,而是皇上的女人,拥有“显赫”的地位。于是不能够享受父母最温馨的疼爱,与父母的亲情让位于“地位”。即使像甄嬛一样只想做普通人家的女儿梦,在封建强权面前也只能破碎。因此在皇上派人接甄嬛入宫时,甄嬛的父母要对甄嬛行君臣之礼。甄嬛的母亲和妹妹进宫看望甄嬛时,当甄嬛回家时,父母都要以君臣之礼侍奉入选为妃的女儿——女儿作为晚辈应该尊敬、孝敬父母长辈的人伦礼仪让位于君权至上。
然而,她们不能因缺失家人的疼爱而自怨自艾,更为重要的考验是,还必须作为家族代表为家族利益去参与宫斗。因为,家族的兴衰与妃嫔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甄嬛受宠时甄父升官加爵,甄嬛失宠时甄父受累入狱。当甄嬛重新受宠时,家人可以从被流放的宁古塔重回京城而享受荣华富贵。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太后其实早就知道皇后做的一切事情,也曾暗中提醒过皇后皇上的子嗣过少,但是一直没有揭穿她。皇后害了纯元皇后以及皇上的许多子嗣,但还是一直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太后不是心疼皇后,而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她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一旦皇后的这些罪行被揭露,皇后的宝座将会落入其他家族的手里。皇宫女性上至太后,下至妃嫔与其家族都有互为犄角的利益关系。在年家兴盛之时,华妃享有专宠,就连皇后都让她三分。后来,年羹尧战功渐多,野心膨胀,最终引来杀身之祸。受其牵连,华妃也被降为答应,最后还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没有家族的支撑这些嫔妃就很难在后宫立足。在参加选秀时,安陵容因为父亲官阶低微而受到具有强大的家族背景的秀女夏冬青的欺负。没有权势,这些嫔妃就只能被那些有强大的家庭背景的人欺负。然后当她受宠时,其父也因之升官加爵——尽管其本质是个草包。
家族的兴衰与妃嫔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因此妃嫔们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家族的棋子。她们最普通的女儿梦也只能在家族的利益面前逐渐破灭,因此女儿体征发生变异——亲情让位于地位的争夺。如果她们不是后宫的女人,她们就可享受父母的疼爱,而不至于在冰冷的后宫中尔虞我诈。她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家族的荣耀不惜牺牲一切,与后宫其它女人拼个你死我活。在皇宫深院中,无论当初进宫时她们是多么天真幼稚,几年之后全变得阴险狡诈、工于心计。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家族的利益,她们的女儿梦一步步地被摧毁成悲剧,“悲剧把人生最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一件件血淋淋的争斗展示的是封建皇权制度下后宫的腥风血雨——皇后残忍地伤害每一个和她争宠的女人,甚至是她的亲姐姐;华妃则明目张胆地算计着每一个和她分享皇上宠爱的女人;表面上温柔安静、胆小怕事的安陵容其实心肠十分歹毒,就连昔日的好姐妹也逃不过她的手掌:甄嬛的小产,沈眉庄的血崩罪,魁祸首都是她。而昔日单纯的甄嬛在残酷的宫斗中也不得不学会争斗。即使温柔贤惠的沈眉庄在华妃的一再陷害后也学会算计。这些女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家族的荣耀,将最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毅然决然地加入到各种争斗与算计之中。在瓜尔佳文鸳在大雨中被太监们欲用乱棍打死之时,甄嬛不管祺嫔在宫外的叫声多么凄惨,不管她的辱骂有多难听,始终平静地在屋里给皇上磨着墨。甄嬛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女,在别人受委屈时替别人求情,她内心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终于可以替父亲报仇替家族平冤。她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家族的荣耀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已经丧失,逐渐变得冷酷无情,长于宫斗——女儿体征变异后一种替代性满足。
二、妻子体征变异:难见且不能相守
即使是后宫的女性,她们心中也怀有一个作为普通妻子的梦。她们都渴望一夫一妻制,渴望自己的丈夫一心一意地只爱她们一个人。她们都是怀揣着这个美好的梦想而进入皇宫的。甄嬛曾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还亲切地唤皇上为“四郎”。“四郎”是她对皇上独一无二的称号,她的心中怀揣着能成为皇上妻子的梦想。皇后以及其它嫔妃为什么都非常妒忌那些受宠的嫔妃,就是因为她们都想独占皇上。她们不愿意有其他的女人和自己分享同一个男人,她们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妻子。
可是,在封建皇权制度下,皇上拥有三宫六院,众多嫔妃,而这些妃嫔只能共侍皇上一人。这注定了这些女人想要作为普通妻子的梦只能破碎。华妃曾说过“皇上的夜晚从来就不属于我一个人”。对后宫的嫔妃而言,皇上既是她们在家庭需要依附的丈夫,又是整个社会中拥有最高权力的君主。皇上也是她们命运的主宰者。“于是,她们的劳动被简化成‘情感劳动’,所谓情感劳动(emotionlabor),是指那些含有取悦他人目的的劳动。” 甄嬛曾领悟到“皇上的喜与不喜皆在他的一念之间”。基于这一点,嫔妃和皇上的地位就是不平等的。因为地位的不平等,嫔妃们需要想尽方法投皇上所好。长相出色是取悦皇上最基本的条件。在选秀时,安陵容就是因为头上带了一朵花看起来还算水灵而入选的。甄嬛也是凭借其出众的长相而一直受到皇上的宠爱。安陵容甚至牺牲自己生育的能力只为瘦下来在冰上表演冰舞给皇上看。她们的容貌是她们获得皇上宠幸的最基本的条件,一旦失去花容月貌,她们便会失去一切。四阿哥的生母——一个小宫女,就因为生得十分丑陋所以十分不受皇上待见,连四阿哥也受到连累而不被皇上待见。就连后宫女人自己也是认为容貌十分重要的。皇后因为毒害纯元皇后而被皇上记恨,皇后说:“我真希望姐姐活着让你看到她容颜老去的样子,也许你就不会那么记恨我了。”除容颜以外,她们还要有许多的才艺,唱歌、跳舞、弹琴等等,以此来博得皇上的喜爱。安陵容就是凭借自己的歌喉来获取皇上的喜爱。她的歌技一天天进步,但是她的天真淳朴一天天在丧失。甄嬛说:“重要的不是歌声如何,而是皇上的喜欢。”如果没有皇上的喜欢那么嫔妃就什么都不是。这些女性在后宫还要被残酷地分为各个等级,“依据剧中所反映的清代后宫,皇后以下,便有若干不同等级的嫔妃定制:皇贵妃1人,贵妃2人,妃4人,嫔6人,一般分居东西六宫主位;贵人、常在、答应若干,随以上妃嫔们分居东西六宫。”这些女人之间的地位都是不平等的,更别提能和皇上有平等的地位了。在君权至上的社会,这些女性没有地位可言,更不用说有什么平等可言了。
在皇权至尊的皇宫中,女性得不到任何尊重。在秀女们参加选秀时,这些秀女按照顺序站成一排等待着皇上和太后的挑选。她们没有任何选择,皇上说留她们就可以进宫做小主,而皇上说赐花她们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家。皇上可以在任何时候见他想见的妃嫔,只要让人通传一声或是翻一下牌子就可以随时见到想见的嫔妃。嫔妃们无论是想见亦或是不想见皇上,只要皇上传召都要无条件地去满足皇上的需要。嫔妃们侍寝都是脱光衣物包在被子里然后被小太监抬到皇上的寝宫去侍寝。而且她们不论愿不愿意,都要表现出端庄的仪态。安陵容在侍寝时由于过于紧张,就被“原封不动”地抬了回去。在后宫中,嫔妃们想见皇上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甄嬛失宠时,父亲也因此入狱,甄嬛想要替父亲求情,可是皇上根本不见她,连一个求情的机会都不给她。年羹尧被贬,华妃想要替年羹尧求情时,皇上却在宫殿里听安陵容唱歌,华妃嗓子都哭坏了皇上也没见她一面。在安陵容父亲入狱时,安陵容长跪在宫门外也没求得见皇上一面。很多嫔妃日日夜夜盼着见皇上一面,但是始终不得。敬妃说过,“我宫中有326块砖,其中31块已有细碎裂纹”。这在漫漫长夜等待着皇上而皇上始终不曾出现,嫔妃只能通过不断地数着自己宫中的砖块来消磨漫漫长夜。皇上将她们纳入后宫,却将她们放在一边不闻不问而她们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皇上。皇上对嫔妃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则去。一旦嫔妃们做错什么事或是惹得皇上不高兴,她们就会被皇上禁足,更严重的还会被打入冷宫——往往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一辈子就只能在冷宫度过,最后不是发疯就是草草了结生命。然后,无论皇上多么的不待见,她们得时时刻刻听命于皇上。在皇权至上的皇宫中,后宫女性永远不可能实现与皇上如普通夫妻一样举案齐眉,互相尊重的梦想。
与此相表里的是,皇帝的怀旧情愫甚至成了“一种区分不清此地与彼地、现在与过去的病态。” 尽管甄嬛只是纯元皇后的替代品,皇上对她并没有真感情,但是皇上也不允许有其他男人存有爱她之心,因为在皇上看来,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是他的私有物品。“审美的价值虽然包含着善的因素,但毕竟不等于伦理价值。”甄嬛与果郡王是真心相爱,但是甄嬛也不可能和果郡王在一起。甄嬛必须坚守“妇道”,心甘情愿地忠诚、尊重自己的丈夫——宫中妃嫔们何尝不是这样?在皇权社会,后宫女性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的“主体性”,而屈服于皇权,依附于皇上在后宫生存,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们自己活得没有一点尊严,得不到皇上的尊重,但是却要时刻地尊重并服从皇上。
在刚入宫的时候,她们都不过是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女,她们单纯天真对未来充满希望。但是等着她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美好,而是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在封建皇权的逼迫下,《后宫·甄嬛传》中的女性已经严重异化。爱情在生存境遇里发生了变异,“爱的现实是与受苦和牺牲联系在一起的。这是爱在此时此世的必然遭际”。她们曾一心一意地付出感情,却始终得不到皇上的回应与关爱。甄嬛曾经视皇上为唯一的夫君,亲切地唤他为“四郎”。而皇上心里却只有纯元皇后——甄嬛之所以受宠不过是因为有五分似纯元皇后罢了。甄嬛付出真感情的最后结果不过换来了一句“菀菀类卿”。一直视皇上为唯一丈夫的甄嬛,不过是别的女人的替代品。甄嬛得知真相后万念俱灰,对皇上的感情也从曾经的爱化为今后的恨。而华妃曾经天真、开朗、活泼,为了想拥有天长地久的皇上的爱,她不断排挤和她争宠的其他妃嫔。深陷于各种阴谋之中的华妃日趋变得残忍、骄横、跋扈。她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想得到皇上的专宠,能和自己的丈夫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皇上一直把她当作安抚年羹尧的一颗棋子。皇上甚至害怕华妃生下的孩子会危及自己的地位,赐与华妃欢宜香导致华妃终身不孕。可是一直不明真相的华妃以为欢宜香是莫大的恩赐,没想到自己一直被枕边人给算计。“苦难本身并非悲剧,只有对于苦难一无所知才是悲剧。”皇后深爱着皇上,可是一生也没有得到过皇上的爱。她身处后宫多年深刻明白在后宫生存的道理,权力就是在后宫生存的尚方宝剑。她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不断纳入新的嫔妃、宠爱新的嫔妃,她内心嫉妒不已但又不得不用母仪天下的气度去掩盖内心的嫉妒。为了得到皇上的爱,她一直在皇上和其他妃嫔面前装得端庄大度。可能知道自己得不到皇上的爱,皇后只能不断地追逐权力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缺。过分追求权力使得她与皇上越来越远,因为皇上以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只在意皇后的宝座。沈眉庄一开始可以说是封建道德所标榜的女性,她从小便以“贤良淑德”的标准塑造自己。可是皇上亲手把这么一个端庄贤惠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女人。沈眉庄一开始便很想进宫,并希望能在后宫之中有所成就。一开始她便实现了这个愿望,刚入宫不久便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可是好景不长,她的受宠因华妃的嫉妒而招致了第一次杀身之祸。可是皇上并没有因此事而惩戒华妃。沈眉庄知道华妃的家庭背景,皇上有难处所以也没有因为此事而记恨皇上。可是华妃一而再再而三地致她于死地,她想从皇上那得到安慰却没想到这个薄情寡义的君王完全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这使她万念俱灰,开始明白帝王之家的薄情寡义。“所谓真性情,一面是对个性和内在精神价值的看重,另一面是对外在功利的看轻。”知道皇上的薄情寡义,沈眉庄便看淡名利,一心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端妃一向比较低调,并深爱着皇上。她爱上的这个男人,是把她一生毁掉的男人。端妃不孕就是因为被华妃灌下了一壶红花,而她之所以被华妃灌下一壶红花是因为她听皇上的话给华妃送了一碗打胎药。明知道是因为被皇上利用才导致自己终身不孕,可是她内心记恨的却是华妃。这个为皇上牺牲那么大的女人终究没有得到过一次皇上的关爱,皇上一直只把她当做巩固自己皇权的棋子罢了。为获得皇上的宠爱,后宫中的女人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斗争,无数流产或得逞的阴谋无不折射出在男权制约下的女性人性的扭曲与异化。即使这些嫔妃为皇上付出那么多,终究也得不到皇上的关爱。为了在后宫生存下去,嫔妃们可谓用尽了一切手段去取悦权力中心——皇帝。当嫔妃在后宫得到皇上宠爱时,她就会享有无尽的荣华富贵。但是一旦失宠于皇上,她就不可能在这个后宫生存下去——连宫女都能欺负她。在封建皇权制度约束下的后宫,女人只有通过争宠才能在后宫之中生存。而被附着了太多权力、物质与算计、权衡的真情或者假意最后都必定是一份被异化的情爱。最是无情帝王家,从皇上那得到发自内心的关爱是不现实的。这些女性只能在这冰冷的后宫之中自生自灭。在这个冰冷的后宫,她们根本实现不了作为一个普通妻子的梦想,这个梦想只能一步步地走向破碎。
三、母亲体征变异:孩子的缺失与补偿
每个女人都想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是最幸福的。她们虽然身处后宫,但是她们却拥有着一个作为普通母亲的梦想。
一个正常的女人应该拥有最基本的生育权力,可是作为后宫的女性却连生孩子这一最基本的权力都被褫夺。华妃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华妃拥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一直专宠于皇上,可是最终没有生过孩子。华妃不过是皇上用来安抚年羹尧的棋子——她生孩子权利被皇上剥夺了。一旦华妃生下孩子,她的孩子将可能会严重威胁到皇上的地位。皇上是决不允许有人威胁到他的龙椅——他用欢宜香剥夺了华妃的生育权利。华妃本以为欢宜香是至高宠爱的象征,没想到却是导致她不孕的罪魁祸首。华妃虽骄横跋扈却没有心机,一直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直到临死之前才真真明白事情的真相。她实则就是男性权力斗争中的一个身不由己的牺牲品。再说皇后,自从大阿哥夭折以后,就再也没有生过孩子,因此她十分嫉妒那些能够生育的女人。每当宫里的嫔妃传出怀孕的消息后,她们就会“不小心”流产——皇后出于嫉妒,想方设法地让这些怀孕的女人流产。可是这些女人有什么错呢,生孩子不过是一个女人最基本的权力,在这个冰冷的后宫她们连这最基本的权力都要被限制和剥夺。
她们不仅生育权力被限制和剥夺,她们抚养孩子的权力同样受到限制和剥夺。 孩子是后宫女性唯一的精神寄托,但孩子也是后宫女性地位和身份的重要保障。后宫女性一个个都想尽办法让自己得到皇上的雨露以便能够怀上皇上的孩子,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因此无论是哪个嫔妃,她们在后宫最重要的事业就是怀上龙种——在后宫里生孩子已经不再是母性的本能,而另有指涉。然而,在后宫中一旦有嫔妃怀孕,她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例如,皇上和皇后出宫理佛,皇上让华妃协理六宫,华妃本就记恨甄嬛便借此机会整甄嬛。甄嬛及其他嫔妃都以甄嬛怀有龙种为由,要求华妃免除惩罚,因为龙种关系到“宗庙社稷”。“由此可以看出其背后的深层含义:赋予女性有孕和无孕之身的身体完整性的双重标准,将女性建构成胎儿孵化器,赋予‘超级主体’地位”。而从另一层面上看,没有孩子的母亲,只能通过抢夺别的女人的孩子来安慰自己的心灵。皇后虽然是后宫的统治者,但是她不能怀孕。她深刻地明白没有孩子自己将来的地位会受到威胁,所以她便想方设法地从别人手里抢一个孩子过来。于是因为齐妃好对付便成了皇后的目标,皇后顺利地把三阿哥抢到自己的手里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甄嬛在生完胧月以后就出宫修行了,她知道敬妃没有孩子便将胧月托付给敬妃照顾。但是,在甄嬛重新回宫的时候想要把胧月接回自己的身边时,敬妃内心是十分不愿意的。敬妃甚至因为此事和甄嬛翻了脸,暗中向皇后告发槿夕和苏培盛的事。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胧月是她唯一的寄托,可是甄嬛却要将她唯一的寄托给抢回去,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在后宫之中,孩子就是地位的保障。甄嬛也是因为怀孕,她的地位才不断地提高,最终成为熹贵妃(仅次于皇后的地位)。甄嬛为了扳倒皇后,甚至利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流产来嫁祸皇后。孩子都是无辜的,但是这些女人不得不利用自己的孩子来巩固自己在后宫的位置。小说改编剧的导演郑晓龙曾经在一个访谈节目中将后宫的政治关系概括为“肚子哲学”。后宫女性通过为皇上生孩子来获取自己的地位,通过限制别的女人生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些都是因为受到皇权的压迫,导致心理畸形,皇权是女性悲剧产生的根源。她们和孩子都在互相利用,互相依靠,导致她们作为普通母亲的梦只能破碎。
勇于抗争,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些都是很美好的。但是,在封建皇权统治下,男权主掌天下,后宫女性就算怎么挣扎,终究也不会得到她们所向往的幸福生活。进宫时间越来越长,那些她们曾经渴望的幸福生活就离她们越来越远。残酷的“帝王之爱”带给她们的不是幸福,而是无止境的不幸。因此她们的幸福之梦一个接着一个的破碎。
虽然《后宫·甄嬛传》中的那些女人都在不停地反抗,可最终还是臣服于男权。甄嬛是反抗的代表,她步步为营,逐一打败对手,最后扳倒皇上成为皇太后。但是,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友情,她所得到的和她失去的相比黯然失色。成为皇太后的她表面上风光无限,似乎胜利了,可还是没能逃过被压制的命运。乾隆登基后,他怕六阿哥威胁自己的地位,便暗示甄嬛该如何去做,甄嬛为了保住六阿哥只能把他安排在果郡王名下。在男权统治下,她虽然极力反抗,也还是不能改变男性压迫女性的局面。沈眉庄也抗争了,在后宫中大胆寻找自己的爱情,可最后结果就是香消玉损。为了保全自己与温实初的孩子,只能让自己的孩子认皇上做父亲。安陵容也抗争了,她一心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光宗耀祖,改变家族的命运,可皇上只当她是一个会唱歌的女人,和黄鹂没什么差别,最后心力交瘁,自我了结生命。华妃也抗争了,可是最后还是逃不出那个男人的手心,那个男人给她送来了白绫和毒酒。皇后也抗争了,可最后得到的是那个男人的一句“死生不复相见”。后宫中的女人她们都抗争了,但最后还是失败了。在皇权统治的后宫,女人们无论怎么抗争都只能是皇权的牺牲品。
《后宫·甄嬛传》是一个具有很强女性意识的文本。当作为女儿、妻子、母亲的女性体征发生变异后,必然要寻找一种替代性的满足,那么这种情感变异只能投射到残酷的宫斗之中。而权威男性乐见其成。甄嬛的伟大在于她不愿做皇帝手心里的一朵白莲花,反而将这个象征着无所不在、至高无上男性强权的帝王杀死,让他永远闭上了凝视着宫中所有女性的欲望之眸。
注释:
杨恩寰、梅宝树:《艺术学》,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92页。
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76页。
佟新:《社会性别研究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页。
恽丽梅:《关于清代后妃册宝的几个问题》,《满族研究》2011年第3期。
周宪、刘康:《中国当代传媒文化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89页。
徐岱:《悲剧三论》,《浙江大学学报》1987年第4期。
刘小枫:《这一代人的怕和爱》,华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55页。
潘知常:《生命美学论稿·在阐释中理解当代生命美学》,郑州大学出版牡2002年版,第10页。
周国平:《岁月与性情——我的心灵自传》,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84页。
(作者单位: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