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新课改实用文未纳入考试范围之前,散文阅读是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的,小说阅读由于受小说篇幅、试卷长度、命题难度等限制,很少在高考试卷中出现。新课改后,2004年春季高考北京卷和全国高考辽宁卷中的现代文阅读材料率先选择了小说,之后小说试题如雨后春笋般大量出现。
纵观近几年的高考试卷,小说阅读的选材存在两大弊端,又加深了学生对小说阅读的畏惧感。
一是喜欢选择外国小说。学生阅读外国小说障碍重重:其一,学生对西方现代小说文学流派陌生,对西方文化背景不了解;其二,外国小说的写作视野往往转向人的内部世界,转向对人的内部的关注与思考,学生没能建构起欣赏西方现代派小说的观念;其三,语言翻译颇具模糊性。
二是选材的不完整性。我们不妨将2009年江苏卷小说阅读《侯银匠》文本与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汪曾祺全集》(1998年版)中的《侯银匠》原文相比照,发现试题中的文本竟比原文少了一半(一千多字)。试题中阅读文本的删节本和原文相比,在删掉的上下文之间,文意的流转很不流畅,破坏了原作品的情感流转和表达,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原作品的内在完美性。试题命题者对原作品的删节,破坏了原文的情节结构,自然使考生与作者的原意产生了一定的分歧。
再加上小说主题呈现的特殊性:一是忌讳主题鲜明,小说家在通往主题的道路上往往费尽心机却又忌讳鲜明;二是形象大于思想,艺术不能直接说出思想而应通过形象传达出思想;三是模糊处理,小说步入成熟后倾向于不做道德判断,悬置作者的主观态度。
凡此种种,导致小说阅读难度增大,考生望而生畏。
但现实是,小说阅读难归难,但小说(含散文)阅读是高考语文的重头戏,赋分重,通常是14分,是关涉高考成败的一道题,所以我们必须引导学生读懂小说,寻找破解之法,形成解读技能。
要想读懂小说,先得弄明白怎样才算是读懂了小说。一般说来,读懂情节不算读懂小说,读出了主题旨趣,读透了创作意图,才算读懂了作品。经典作品必然包含着创新的成分,这就要求我们要通过阅读方法的创新来实现作品主题意义的获得。真正的小说家为了求新求异,在写作时必定是反大众期待之道而行之的。大众想看完整的情节,他们于是淡化情节,写得充满诗意与哲思;大众想看善恶分明,他们于是模糊善恶的界限,呈现一个灰色的世界;大众想看英雄创造伟业,他们于是描写反英雄蹉跎人生;大众想看到秩序,他们于是写意识流、写时空的倒错、写狂人的呓语;大众想要获得明晰的意义,他们于是拒绝阐释,用晦涩来逃避消费快感的追杀。 所以,我们必须从自己的窠臼中跳出来,放弃自己安逸地固守着的背景,去费力了解那些作家们的时代,了解流行于那些时代的思想和各种朦胧的情绪,通过作家的生平事迹揣摩他们在创作时的心态和可能会有的思路,再通过作品中显露的点滴线索,去尽力还原他们的思想轨迹,实现和他们的对话,寻找到新的阅读可能性。
下文就解读小说主题的路径谈三点个人做法:
一、解读路径一:人物关系中反推
小说是讲故事的艺术,小说要讲主体人物的故事,主体人物的际遇遭逢、命运归宿常常联系着社会生活的本质,显示着作品的主题。尤其是小说主体人物与客体、与自身、与环境的关系如何,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人物,这都和表现主题有关联。所以,我们可以顺着小说的文本逻辑,从情节设置“草蛇灰线”的蛛丝马迹中,有依有据地反推出小说的主题旨趣。
理论依据:
福斯特曾对小说情节的特征作了如下概括:“故事是对一系列按时序排列的事件的叙述……情节同样是对一桩桩事件的一种叙述,不过重点放在了因果关系上。”
文学批评家马歇尔·布朗则将小说叙事的重要特点总结为:“小说中的一切‘现实’呈现为相互联系的因果链条,一切被织入一个必然的过程之中。”
在专家们看来,现代小说开始摒弃“情节完整性”的审美追求,强调叙事的“逻辑”,小说中人物的行为、情节的发展都被纳入一定的“因果链条”之中,作家的创作意图、旨趣就隐含于“因果逻辑”的设定之中。这提示我们,对文本的解读(包括主题)必须尊重情节的发展“逻辑”,如果我们能够顺着文本的内部“逻辑”,就能更充分地理解人物与情节,领悟作者创作的意义与价值,而这一点恰恰是我们解读小说文本时最容易忽视的。
实际操作:
从人物关系的内部逻辑中反推主题
1.主体与客体的关系(各种情节)
2.主体与自身的关系(各种描写)
3.主体与环境的关系(景物描写或背景介绍)
2017年《天嚣》解析主题的方向:
1.“他”与蒙族老人,这是小说详细描述的关系,据此,可推出“人性美、人情美”的主题;“军民情、民族情”的主题。
2.“他”与自身:小说没有过多描述,据此,“责任”主题,属过度解读。
3.“他”与环境:小说有展示风沙肆虐,饥渴难当的生存环境,但小说仅将此作为人物活动的背景,所以“奇迹”主题、“生存”主题,属错误解读。
2017年《我们的裁缝店》解析主题的方向:
1.“我”与众多顾客,这是小说详细描述的关系,据此,可推出“启发美,欣赏美,成人之美,展现人性美与人情美”的主题。
2.“我”与自身,小说有刻意点出主人公的埋怨与自我宽解,据此“热爱职业,踏实劳动”的主题,属于次主题。
3.“我”与环境,小说中也有展示这层关系,小镇荒寒偏远,与大城市形成鲜明对比,据此,还可提炼出“对质朴人情的赞赏以及呼吁保存淳朴安适民风民情”的次主题。
二、解读路径二:意象文化中求索
众所周知,写作首先是有一种情感要抒发,在心中郁结已久,然后是由一个事件,一个景物,有时甚或由一个意象触发,情感终于找到一个载体,于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理论依据:
著名学者王富仁说:“真正好的文学艺术作品,是有对自身的超越力量的。也就是说,它写了一些人、一些事、一个意象,但表现的却不仅仅是这些人、这些事、这个意象。它能使我们感受到更多、更大、更普遍的东西。它只是一个发光体,但这个发光体所能够照亮的范围却是无限广大的。”
在这里,小说意象的功能是巨大的,它除了可作为环境、人物和情节的构成成分,作为文章线索、人物纽带两大功用外,它还具备文化意蕴的美学功能。这种文化意蕴的生成是积久成习,代代相沿的。
实际操作:
解读小说主题,要学会寻找“意象”与社会生活、历史文化的关联,要从“意象”这一发光体拓展开去,在情节或场景的暗示下,联系社会生活及与之相关的历史文化,“追本溯源”,破解人物情感、心理、性格的文化密码,探求人物生活的文化因素。比如,2016全国卷Ⅰ,为什么以《锄》而不以《守护农田》为标题?比如,2017年浙江高考《一种美味》,为什么不以《鱼汤》或《诡异》作标题?再如2017年全国卷Ⅰ,为什么以《天嚣》而不以《西瓜》或《蒙族老人》为标题?
以“锄”这个意象为例,通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从物质层面,锄作为一种农具,喻示六安爷的劳动者身份与生存状态;从情感层面,锄地可以“过瘾”,揭示人物与土地的亲密关系,体现勤劳质朴的品质;从文化层面,锄意味着传统的农业生产和生活方式;锄地无处可锄,又暗含对农耕文明衰落的惆怅与叹惋。如果我们能够这样去解读,作品主题、文本意蕴不言自明。
三、解读路径三:艺术技巧中印证
高考小说阅读文本特点突出,强调经典性与时代性,多为对生命、对人生的思考,文旨微婉,文学意味浓厚,其创作者往往注重“讲故事的方式”,并“有深思熟虑的讲述目的”。
理论依据:
小说要表现作者的思想感情或哲思意趣,也就是说小说要传递思想性,而思想性的传递需要作家的艺术才能。没有艺术才能,一切都是空话。在美学上,说空话有一个专业的名词,叫“席勒化”,把思想性落实到艺术性上,也有一个专业名词,叫“莎士比亚化”。以《水浒》林冲这个人物来说,如果施耐庵只是拍案而起、满腔热诚地“安排”林冲“走”上梁山,这就叫“席勒化”;相反,由白虎堂、野猪林、牢城营、草料场、雪、风、石头、逃亡的失败、再到柴进指路,林冲一步一步地、按照小说的内部文本逻辑、自己“走”到梁山上去,这就叫“莎士比亚化”。
真正的小说家是“莎士比亚化”的,他们安排小说情节往往会打破人物惯常的生活逻辑,依仗反生活逻辑的文本逻辑,他们常常运用特殊技巧,如陡转、留白、映衬、对比、抑扬、误会、巧合等等,让人物冲出正常生活的轨道,在矛盾、纠结、动荡、逆转、错位、反差种种冲突中,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塑造。
实际操作:
解析主题,要学会走到技巧的背后,在深度解读与思维素养的整合中确立主旨与创作意图。例如:
2017年《天嚣》中的“留白”;
2017年《我们的裁缝店》中的“反差”;
2017年《一种美味》中的“陡转”;
2016年《锄》中的“反复”;
2016年《战争》中的“以小见大”;
2015年《马兰花》中的“双线索”;
2014年《古渡头》中的“陡转”;
2013年《鞋》中的“后记”;
2013年《喂自己影子吃饭的人》中的“对比”;
2013年《峡谷》中的“映衬”。
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想象力,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阅读才华,我们就可以将作家们所制造的这些“技巧”串联起来的,这一串联,我们很快就会发现,作者从看似平易的叙述中,蕴藏着不便平铺直叙的深刻用意,这些技巧构成了一种惊悚的、浩瀚的美,承载着太多的热爱、赞赏、感慨、惶恐、惆怅、辛酸等复杂情感,从而孕育出蕴籍丰富的主题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