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取中国香港天价律师费的律师是什么样的大咖？贪污案为何会引发因聘请中国律师还是英国律师而导致另一场诉讼？作者亲历庭审过程，以诙谐的笔调记录“香港天价律师费案”背后的故事，描绘出中国香港律师的职业生态和职业精神。
文＼牟笛
2014年12月19日，中国香港高等法院经过长达131天审讯，陪审团经过5天商议后，对“中国香港世纪贪污案”作出最终裁决。由于控辩双方讼费高达12亿港币，在中国内地律师界引发了“刷屏”热潮。
中国律师与英国律师之争
总共12亿港币的律师费，其中，某位英国皇家御用大律师一人就收入2亿港币，某位香港资深大律师“日薪”15万港币，土豪郭炳江为了自救一人撒出5亿港币的律师费，但最终还是被判有罪……这一长串数字像一枚枚“原子弹”，不知把多少中国内地律师“炸”得目瞪口呆。
事实上，本案的天价律师费背后还有一个长长的故事。
2013年11月12日，本人随上海市律师协会代表团前往中国香港与中国香港大律师公会交流。到港第二天下午，代表团造访了大律师公会办公室并签署了合作备忘录。其实，大律师公会办公室地点本身就很有意思，位于香港高等法院的楼宇内。对于平时见惯了公检法比邻而居而律师协会独处一隅的中国内地律师而言，这种格局让人耳目一新。
交流到一半时，主持会议的中国香港大律师公会名誉秘书长陈庆辉说：“明天，我们大律师公会告律政司的案子开庭，希望来自上海的同仁能前去捧场。这起案件的起因是中国香港之前出了一个大案，结果律政司没有从中国香港本地聘请律师，而是跑到英国请外援。所以，我们就把律政司告了。”
所谓的大案，指的正是此次引发天价律师费的前政务司司长许仕仁涉嫌2800万港币的贪污案。而律政司的职能有点儿类似司法局和检察院的混合体：一方面，律政司在名义上“管理”大律师公会；另一方面，律政司也代表政府聘请中国香港以及其他国家的大律师对犯罪行为进行控告。
大律师公会对于律政司“崇洋媚外”地启用英国御用大律师David Perry代表政府起诉许仕仁非常不忿。但毕竟御用大律师地位崇高，大律师公会不便发作。谁知，这位御用大律师同时还提出要让一位英国的普通大律师Louis Mably作为其助手参与本案。中国香港大律师们顿时抓狂——“我们本地资深大律师有好几十位，难道还比不上英国的一名普通大律师？律政司胳膊肘往外拐，我们只好起诉！”
在这之前，大律师公会起诉律政司案子已经有过一审，大律师公会输了。于是，这一次诉讼，大律师公会现任主席石永泰决定披挂上阵，维护大律师公会的尊严。代表律政司出战的是资深大律师唐明治。此君原本是正宗的英国人，但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却扎根中国香港，并且也曾担任过中国香港大律师公会主席，可谓中国香港法治进程的见证人。更刺激的是，这一次的庭审将是他个人律师生涯的最后一战。
与众不同的庭审现场
2013年11月14日，我们一行人如约来到中国香港高等法院，聆听这场浑身上下都是看点的庭审。
一进入审判庭，顿时有种看港剧的感觉，近十名大律师身着黑色律师袍、头戴假发往来穿梭，嘴里一会儿说粤语、一会儿说英语地进行着最后的沟通准备。忽然，法庭里传来“嘟嘟”两声铃响，三名大法官依次入席。和中国内地冗长的预备程序不同，在这里，法官既没有宣布法庭纪律，也没有核对当事人身份。三名大法官坐定的一刹那，石永泰资深大律师从凳子上弹起来，“Your honor!”……庭审就这么开始了。由于缺乏案件背景，庭审又全程用英语，本人没办法完整复述当天的庭审情况，只能描述几个细节。
资深大律师石永泰的庭审陈述风格非常随性。站起来的一刹那，是整个庭审中他姿态最正的时刻。此后，随着陈述、被提问、思考、反驳，他的身体始终随着顿挫的语调不停地扭动。资深大律师唐明治则呈现地地道道的英国绅士范儿，镇定、笔直、语速缓慢、对法官和对手充满敬意。
如果一定用中国内地的庭审程序来类比，整个庭审没有法庭调查这个阶段，从第一秒起就直接杀人法律问题的辩论。石永泰首轮发言最终用时达45分钟，很显然，他准备了底稿。但陈述到5分钟左右时被法官的提问打断，随后，他就开始不停地回答，同时见缝插针地引回到自己准备的提纲上。最终陈述阶段，大约有70%~80%的时间他在回答法官的当庭发问。但最终，石永泰还是把自己准备的要点全部讲完。最后，他主动结束发言，显示出非常强悍的陈述技巧。
整个庭审过程中，法庭的大门关闭，但旁听人员可以随意进出。由于涉及中国香港大律师的集体利益，不时地有刚刚结束庭审的大律师摘下假发冲进来旁听。有人进，也有人出。但中途退场的人员会在出门前转身面向大法官席站定，毕恭毕敬地鞠个躬，然后再推门离开。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律师的专有规矩。但后来我才发现，哪怕着便衣的普通人也同样行礼如仪。在法庭内，并没有张贴任何“庭审纪律”、“注意事项”、“旁听人员须知”等一类标语。
庭审结束时，已经过了中午12点。由于当天是唐明治资深大律师的封刀之战，法庭内竟开始毫无时间观念地上演“温情戏”。原本应作最后陈述的石永泰资深大律师起身表示放弃最后陈述，把机会留给为香港法律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的唐明治资深大律师。
唐明治资深大律师起身称谢，并开始深情地回忆：自己刚刚开始在中国香港执业时，尚没有很多华人大律师和法官。历经数十年的发展，华人中已经涌现大量优秀的资深大律师和大法官，令他倍感欣慰。最后，唐明治资深大律师话锋一转说：“中国香港的律师现在已经足够优秀，足以和世界上任何优秀的律师分庭抗争。所以，没有必要因在个案上因政府选择外籍律师而反应过度。”他血淋淋的陈述又捅了对手一刀。
言毕，大法官接过话茬，对唐明治资深大律师一番赞誉自不待言。随后，法官们交头接耳片刻，当庭宣判大律师公会再次败诉。
经此一役，律政司终于成功聘请御用大律师DavidPerry担任控方团队主帅。至于那位引发大律师公会和律政司诉讼的普通大律师Louis Mably，则顺理成章地随着David Perry加入对许仕仁的控诉工作。
事实上，Louis Mably虽然尚未取得御用大律师资格，但他已经号称是英国伦敦最抢手的大律师，将来迟早要登堂入室成为御用大律师。
法律眼
中国香港的律师分为大律师和事务律师两种：大律师是专门负责出庭的律师；事务律师一般不出庭，从事非诉讼以及诉讼支持工作。大律师和事务律师最明显的标志是：大律师出庭要佩戴假发，事务律师则没有资格穿戴这样的行头。
资深大律师是大律师专享的一种荣誉头衔。1997年之前，这个头衔依照英国法称为“御用大律师”。在1997年香港回归后，“御用大律师”头衔改名为“资深大律师”。（摘编自微信号“vincent2014mu”，阅读12162，点赞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