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庆元方言 普通话 词汇 词形 词义
一、引言
庆元县地处浙闽交界处，北与浙江省龙泉市、景宁畲族自治县接壤，东、西、南分别与福建省寿宁、松溪、政和三县交界。县城距省会杭州市约532公里，可谓是“距郡独遥”。历史上的庆元县由于交通不便，长期以来处于与世隔绝的封闭状态中，与外界的语言文化交流甚少。正因为如此，庆元方言至今仍保存着大量古代汉语特征，这对研究古汉语的历史变迁有着重要的价值。方言是民族语言的一部分，它与普通话之间既有相同点也有不同点。庆元方言由中古汉语发展而来，在语音、词汇和语法上均与普通话有着明显的差异，通过对比能更加清晰地发现方言的独特之处。
二、词形差异（词义相同）
词形上的差异是汉语方言词汇差异中比较重要的表现，下面从音节数量和构词语素这两个角度进行分析。
音节数量上的不同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第一类方言词是单音节词。如：普通话中的“茄子”在庆元方言中不需要后缀“子”，直接表述为“茄”①。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第二类方言词是双音节词。如：普通话中的“讲信用”在庆元方言中称为“硬头”。第三类方言词是多音节词，如：普通话中的“星星”在庆元方言中称为“天天星”。
庆元方言与普通话词汇在构词语素上有一致性也有诸多的差异性，庆元方言与普通话词汇的构词语素不同但表达了同种概念，这种不同还包括构词语素完全不同，如：普通话中的“漂亮”，在庆元方言中用“光生”来形容人的美貌。构词语素有同有异，如：普通话中的“天亮”在庆元方言中称为“天光”，普通话中的“石头”在庆元方言中称之为“岩头”。前后构词语素顺序不同，如：普通话中的“力气”在庆元方言中称为“气力”。附加成分不同，如“～胚”，“见～”。下面具体举例比较庆元方言与普通话词汇词形上的差异。
（一）从音节数量角度分类：
1.庆元方言是单音节词，普通话是双音节词。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凳 凳子 被 被子 桃 桃子
茄 茄子 燕 燕子 窗 窗子
鞋 鞋子 盘 盘子 炉 炉子
地 田地 刀 菜刀 烟 香烟
2.庆元方言是双音节词，普通话是多音节词。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斋油 山茶油 洋芋 马铃薯 烧汤 烧开水
刁侬 聪明人 荡空 空荡荡 硬头 讲信用
土戏 地方戏 作怪 闹情绪 老眼 老花眼
3.庆元方言是多音节词，普通话是双音节词。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媒人婆 媒婆 懵懂汤 黄酒 毛估估 估计
蜂闹桶 嘈杂 天天星 星星 铁衣浆 铁锈
牢头官 狱吏 南北货 杂货 乘风凉 纳凉
祖家地 故乡 三官帝 神仙 贱骨头 小偷
雨点滴 雨滴 做戏客 戏子 祖公头 祖先
懵里大懂 糊涂 墨乌溜鳅 乌黑 衔梅大舌 口吃
隔壁邻舍 邻居 春三二月 春天 先先后后 陆续
时辰日子 时日 三日两头 经常 三更半瞙 深夜
从上面所列举的词汇差异可以看出，在音节数量上，庆元方言与普通话词汇的差异不仅仅体现在名词、形容词，副词上也存在差异。普通话是双音节词，庆元方言与之相对应的是单音节词，这类词相对而言比普通话是单音节词、庆元方言是双音节词的数量多，这与汉语的词汇复音化趋势有关。
（二）从构词语素角度分类
1.构词语素完全不同。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阔 宽 光 亮 倒 躺
卵 蛋 侬 人 残 狠
洋 时髦 处 房屋 照 镜子
灵 聪明 便 灵活 吓 害怕
杦峦 树林 荒顶 秃头 公婆 夫妻
道士 喧生 博士 厨师 透气 呼吸
成痧 中暑 青盲 瞎眼 探水 侦查
搞点 料理 物事 东西 做烂 赖账
讲硬 保证 当对 相配 接值 照料
双帮 互助 回截 拒绝 出悔 得罪
光生 漂亮 土猥 俗气 灵台 聪明
牌调 样子 倯侬 傻子 连个 整体
2.构词语素，部分相同，部分不同
（1）两者前一构词语素相同，后一构词语素不同。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记认 记号 学堂 学校 照相 照片
医师 医生 路头 路口 亲眷 亲属
邮花 邮票 砚盘 砚台 天光 天亮
（2）两者前一构词语素不同，后一构词语素相同。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岩头 石头 庙堂 佛堂 上紧 抓紧
顶真 认真 落雨 下雨 起风 刮风
面巾 毛巾 洋油 煤油 劳心 操心
（3）两者前后构词语素顺序相反。例如：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庆元方言 普通话
气力 力气 天晴 晴天 牢记 记牢
王帝 帝王 闹热 热闹 乱杂 杂乱
3.附加成分不同
在现代汉语中，将词缀语素附加到词根语素上构成新词是一种常见的构词形式，庆元方言和普通话中都有这类派生词，而且使用的词缀语素大多数相同。不同之处在于一些词缀的附和方式是庆元方言所特有的，下文分成前缀、后缀两个方面与普通话词汇进行对比。
（1）前缀
夹[ka5]②发语词，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勉强”“将就”。如：
夹蛮（勉强做某事）②夹白（只吃白米饭不吃菜）夹吓（硬着头皮）夹淡咥（食物未放盐，将就着吃）夹死拖（带病工作）
徬[bu?31]相当于普通话中的“趁”。如：
徬早（趁早） 徬汤（趁机一道解决） 徬热咥（趁热吃） 徬你边（趁机沾光）
见[t?i?n213]相当于普通话里“感觉”“觉得”的意思。如：
见烦（感觉烦） 见燥（感觉干） 见懈[ka33]（感觉不好意思）见好[xou33]惜[ia5]（觉得可爱）
（2）后缀
相[?iɑ?213]相当于普通话里的“模样”“样子”。如：
乞相（形容人很讨厌的样子） 吓侬相（形容样子很吓人） 罪过相（形容很可怜的样子） 清水相（形容人模样干净、秀气）
头[tiou51] 助词，只起到加强语气的作用，无实际意义。如：
力头（力气） 日头（太阳） 目珠头（眼睛） 黄昏头（傍晚、夜间）
胚[b?ai55]放在形容词后面，带有贬义。如：
懒胚（指懒惰的人，懒汉） 无用胚（指能力不强的人） 好咥胚（指嘴馋的人）
上述词语中有部分词在庆元方言中不只一个意思。
庆元方言中的“照”既可以用作动词指“照”，还可以用作名词指“镜子”，普通话中“照镜子”在庆元方言中称为“照照”。具体用法如下：“你去照照看看你的面，面蛮红（你去照镜子看看你的脸，脸很红）”。
“灵”在庆元方言中既指“聪明”也可以指“有用”。当“灵”在庆元方言中用于形容人聪明时，具体用法如下：“老师讲佢蛮灵（老师说他很聪明）”，当“灵”在庆元方言中指东西有用时，具体用法如下：“新买的机器看上去蛮灵（新买的机器看上去很好用）”。
“顶真”在庆元方言中既有“认真”义也有“较真”义，但它们的感情色彩不同。当“顶真”在庆元方言中指“认真”，带有褒义色彩时，具体用法如下：“佢做事顶真”（他做事情认真），当“顶真”在庆元方言中指“较真”，带有贬义色彩时，具体用法如下：“你做事弗要蛮顶真（你做事情不要太较真）”。
造成庆元方言与普通话词汇词形上的差异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两者造词方式的不同。庆元方言依据事物的外形，颜色，使用效果造词，如：庆元方言把“铁锈”称为“铁衣浆”，将“杜鹃花”称为“映山红”，将“黄酒”称为“懵懂汤”；或依据当地的风俗迷信造词，如：普通话中的“神仙”庆元方言称之为“三官帝”，将“做好事”称为“烧香”；或采用比喻的修辞手法造词，如：庆元方言将“嘈杂”形容成“蜂闹桶”，将“口吃”形容成“衔梅大舌”等等。
三、词义差异（词形相同）
从义域角度进行比较，能从整体上对词义的差异有较为清晰的认识。这里的义域指的是“义位的意义范围和使用范围”，董绍克（2002）将义域的宽窄定义为两个标准：一是构成最小子场的客观对象等级高的为义域宽，反之为义域窄；一是指内容多、涵盖广的为义域宽，反之为义域窄。
（一）方言比普通话义域窄的词
庆元方言与普通话相比，同一个词语庆元方言表达的意思比普通话词语表达的意思使用的范围窄，这类词在庆元方言中存在较少。例如：
阔——在普通话中不仅可以指“宽广”还可以指“时间的长久”。在庆元方言中“阔”只用于形容事物之间的距离大。如“阙蛮阔，田蛮阔（房子很宽，田很宽）”。
残——在普通话中指“不完全，余下的”或“凶恶”。在庆元方言中，“残”只用于形容人对自身或他人的态度严苛、凶恶。如“你弗要对佢太残了（你不要对他太凶了）”。
小——普通话中的“小”与“大”相对，而庆元方言中与“大”相对的是“细”。庆元方言中的“小”只用于特定词汇，如“小学、小班”。
清水——普通话中的“清水”指“澄澈的水，白水”或“比喻洁净的地方”。庆元方言中的“清水”仅指地方干净清爽。如“你宿的地方蛮清水（你住的地方很干净）”。
（二）方言比普通话义域宽的词
有些词在庆元方言中的使用范围比普通话广。例如：
蜡——在普通话中指“动物、植物或矿物所产生的油质，通常在常温下为固体”。庆元方言中的“蜡”还可以指“皂”。如“洋蜡”指的是“肥皂”。
下年——普通话中指“次年，明年”或“欠收的年岁，荒年?”。庆元方言中“下年”指“将来”，无时间上的长短限制。如“好好读书，你下年会蛮有出息（好好读书，你将来会很有出息）”。
真事——在普通话中指“真实的事情”，庆元方言中不仅指“真实的事情”，还有“果然”的意思。如“大风过后，天真事晴了（大风过后，天果然晴了）”。
（三）两者义域完全不同的词
庆元方言中有些词的词形虽然与普通话完全相同，但词义和使用范围完全不同。例如：
刁——“刁”在庆元方言里是形容人做事精明或称赞人聪明，属于褒义词。如“刁侬做刁事（聪明人做聪明事）”。非普通话中有“狡猾，奸诈”之义。
炊——庆元方言中的“炊”是指用水蒸气的热力把东西加热的过程。如“炊饭（蒸饭），炊馒头（蒸馒头）”。而“炊”在普通话中有“烧火做饭”义。
便——“便”在庆元方言中形容人或动物的动作灵活。如“佢动作蛮便（他做事很快）”。普通话中的“便”指“顺利，没有困难”或是指“便宜，简单”。
山峦——在庆元方言中，“山峦”指的是“山林”。如“佢家有蛮多山峦（他家有很多山林）”。普通话中的“山峦”指的是“连绵的山峰”。
桌布——庆元方言中的“桌布”指的是“擦桌子的抹布”。如“帮我拿一下桌布（帮我拿一下抹布）”。普通话中的“桌布”指的是“铺在桌面上做装饰或保护用的布或类似布的片状物”。
由于受自然环境、历史文化、生活习俗和思维方式等方面的影响，庆元方言词汇义位在义域上的宽窄与普通话词汇有着较大的差异。庆元方言比普通话义域窄的词，所指代的事物内涵更加精确、丰富。两者义域完全不同的词进行比较，突出了庆元方言的独特性。
四、结语
每一种方言都是一部活的语言发展史，它所带来的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是无可估量的。探究方言词汇是规范民族共同语中不可忽视的工作。研究庆元方言与普通话词汇的差异有助于当地人更好地了解庆元方言并正确使用普通话。庆元方言位于吴语和闽语的交界地带，对庆元方言的独特性进行研究，不仅有利于地方文化的保存和传承，而且对中国的移民史和文化史的研究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注释：
①本文以原庆元县城松源镇为中心的庆元方言为标准。
②中括号内为庆元方言读音的国际音标，出处来源于《庆元方言研究》。
③小括号内为前文庆元方言对应的普通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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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7]葛本仪.现代汉语词汇学[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1.
第一作者：吴雁冰；第二作者郑晓芳老师为本文通讯作者。
（吴雁冰 郑晓芳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 31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