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炎骏
（东莞市行政学院，广东 东莞 523000）
摘 要：在回顾已有文献基础上，系统梳理了企业捐赠的三种动机，即经济动机、道德伦理动机、政治和制度动机。文献回顾表明，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是企业捐赠的重要动机，利他性的道德伦理动机同样驱使企业捐赠，企业捐赠的驱动力还包括争取有利的外部环境。关于中国企业捐赠动机的文献回顾表明，企业捐赠的三种动机在中国同时存在，寻租动机是中国制度下政治动机的主要表现。针对已有文献的研究，提出了未来研究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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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企业捐赠；经济动机；道德动机；政治动机；寻租动机
中图分类号：F27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0-8772（2014）22-0192-04
收稿日期：2014-07-12
作者简介：江炎骏（1983-），男，汉族，安徽安庆人。东莞市行政学院，讲师，管理学博士。研究方向为企业社会责任、生态文明。
一、引言
学术界和实务界一直对企业是否应该从事慈善捐赠等社会公益行为存在较大的争议，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学者坚持认为倡导企业社会责任是破坏资本主义和动摇市场经济的根基。然而，现实中的企业捐赠行为越来越普遍。企业为何热衷于参与慈善捐赠行为呢？学者们对企业从事捐赠的动机展开了探讨，部分学者对企业捐赠的不同类型的动机进行了分类。
Eampbell et al.（2002）提出，企业捐赠动机可以划分为策略性动机、纯粹利他动机等。Schwartz（2003）则认为企业捐赠动机可以划分为经济动机、制度动机、道德动机等。Garriga & Mele（2004）提出，企业捐赠等社会责任行为的动机分为工具动机、政治动机、道德伦理动机和整合型动机等。Hagan & Harvey（2000）将企业捐赠的动机分为经济动机、道德动机和寻租动机等。Sanchez（2000）认为企业捐赠可以划分为利他动机、利润最大化动机、政治和制度动机。
然而，已有文献对企业捐赠动机的探讨较为分散，或是对某一种动机进行探讨，或者进行简单的文类，较少对企业捐赠动机进行系统性的梳理，已有文献也较少对中国制度背景下企业捐赠的各种动机进行梳理和分析。本研究在文献回顾基础上，全方位地梳理和分析各种企业捐赠的动机，并对中国企业捐赠动机的文献进行了回顾和分析。
二、企业捐赠的动机
回顾已有的文献，本研究将企业捐赠的动机划分为经济动机、道德伦理动机以及政治和制度动机。
（一）经济动机
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指的是企业的慈善捐赠行为具有盈利动机，企业捐赠具有战略性，即：企业捐赠在有利于社会公益的同时增进企业的商业利益。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观符合传统经济学的经济理性假说，已被大量研究文献所支持。
Johson（1966）指出，企业捐赠具有典型的经济动机，慈善捐赠是企业采取的重要的非价格竞争策略。在竞争程度接近完全竞争的产品市场中，企业利润有限，这种市场条件下企业没有多余的资源从事捐赠，接近完全垄断的产品市场条件下的企业则没有激励从事捐赠行为。寡头垄断的产品市场条件下的企业之间竞争激烈，寡头垄断市场条件下的企业广泛采用非价格竞争策略。作为非价格竞争策略，慈善捐赠将被寡头垄断市场下的企业广泛采用。因此，相对于竞争程度接近完全竞争的产品市场和接近完全垄断的产品市场，寡头垄断市场条件下的企业将更多地参与慈善捐赠行为。Johnson（1966）Whithead（1976）的实证研究结果支持了理论假设，即：慈善捐赠是企业采取的非价格竞争策略，企业捐赠具有经济动机。
作为重要的差异化竞争手段，在产品促销方面，企业捐赠与广告的效果相似，企业捐赠与广告支出应该具有某种内在的关联。如果企业捐赠和广告支出是正相关的关系，表明企业是配套使用这两种促销手段；如果企业捐赠和广告支出是负相关的关系，表明企业是替代使用将这两种促销手段。按照Schwartz（1968）的观点，企业捐赠支出与广告支出的任何相关关系均能够说明企业捐赠受经济动机的影响。实证研究的结果都表明，企业捐赠和广告支出之间是密切相关的。Levy & Shatto（2009）等研究表明，广告支出和企业捐赠是正相关的关系。Leclair & Gordon（2000）的研究表明，企业捐赠和广告支出的关系随捐赠领域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Hun（1986）等学者提出战略性企业捐赠的概念。Meson（1987）提出，为了实现企业捐赠的商业利益，企业必须对慈善捐赠行为有所规划，设定战略目标、指导方针、评估捐赠的收益。Wood（1990）对战略性企业捐赠进行了明确界定，即：企业从事捐赠在实现社会利益的同时能够增进企业的商业利益。战略性企业捐赠理论有力支撑了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观，也正面回应了弗里德曼等学者的企业社会责任有害论的说法。根据战略性企业捐赠理论，从事捐赠的企业在表现善行的同时将增进企业的商业利益作为主要目标。
根据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观，企业捐赠的目标是最大化商业利益，企业从事捐赠应能提升企业绩效。然而，相关学者的研究结果并不支持企业捐赠能够提升企业绩效的观点。Orlitzky et al.（2003）对企业社会责任及其子指标对企业财务绩效的影响进行了元分析，元分析的结果发现，企业捐赠能够提升企业财务绩效。Berman et al.（1999）的研究发现，企业慈善捐赠等公益行为对企业财务绩效的提升作用不显著。Wang et al.（2008）基于1987年到1999年817家企业的面板数据研究发现，企业捐赠与企业财务绩效的关系是倒U型的，即：在企业捐赠金额小于某个限值前，企业捐赠能够显著提升企业财务绩效；在企业捐赠金额超过某个限值后，企业捐赠反而会降低企业的财务绩效。
学者们的研究结果未能得出企业捐赠提升企业绩效的结论，这对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观形成了一定的冲击，也表明企业捐赠还存在其他动机。
（二）道德伦理动机
企业捐赠的道德伦理动机是一种利他动机，也是非战略性动机。企业捐赠的道德伦理动机观认为，企业捐赠的动机是利他的，企业捐赠是以对社会有益为基准，企业从事捐赠的重要目标是有益于社会，企业捐赠没有为企业产生利润的操作性压力（Sanchez，2000）。基于企业捐赠的道德伦理动机观，企业从事捐赠行为只需追求社会目标，与企业的商业利益无关。已有研究对企业捐赠存在道德伦理动机给予了支持。关于企业捐赠动机的调研数据也显示，企业捐赠存在显著的利他动机。企业捐赠的道德伦理动机观认为，企业捐赠是企业的社会义务。相关研究从综合社会契约论、企业公民理论对企业捐赠的道德伦理动机进行解释。
学者们提出企业公民理论的目的是阐明企业与民众、社会组织等的结构性联系和道德性联系，为企业的权利和义务提供指导（Logsdon & Wood，2002；Wood & Logsdon，1999；Jeanne & Donna，2002）。与个体公民概念一致，企业公民在享有权利的同时应该履行相应的义务。根据企业公民理论，企业是社会成员的一部分，是社会资源的集合体，增进社会利益是企业的义务。企业公民行为包括社区志愿服务活动、慈善捐赠等（Jeanne & Donna，2002）。按照企业公民理论的观点，企业利益和社会利益是没有冲突的。企业公民行为有利于建立与社会公众的良好关系，提高员工士气。企业公民行为不仅使社会收益，企业的商业为利益也得以增加。企业公民的存在形态和身份与个体公民有差异，但二者都应遵循所在社区公认的道德价值体系。如果企业希望保持良好的社会地位，企业行为应符合当地的基本规范。企业应关注并促进社会的兴旺发达，为提升社会福利做出贡献。按照企业公民理论，企业的重要义务是推动社会公平（Logsdon & Wood，2002）。
企业的社区志愿服务活动和慈善捐赠行为等企业公民行为是企业履行社会公民义务的基本表现。从企业公民理论看，慈善捐赠是企业促进社会福利的行为，是履行公民义务的主要内容之一，利他性是企业捐赠的主要动机。
（三）政治和制度动机
根据企业捐赠的政治和制度动机观，政治和制度因素是企业从事慈善捐赠的驱动因素，企业从事慈善捐赠不是为了解决社会问题，而是保护企业的经营环境，维护企业的自主性，取得组织存在的合法性，保持企业的经济权利，或减少社会公众的负面冲击带来的企业风险（Holmes，1976;Burt，1983；Neiheisel，1994）。基于政治和制度动机下的企业捐赠行为的目标不是最大化商业利益，而是最大化企业的政治收益（Sanchez，2000）。
制度理论认为，企业慈善捐赠行为受制度因素的影响（Galaskiewicz，1997）。企业管理者、员工嵌入整个社会系统，社会系统能够对企业及其管理者、员工的行为施加重要影响（North，1990；Ostrom，1990）。在社会网络系统广泛传播的规范和标准不一定是有益于企业的，因为这些规范和标准通常形成于企业之外（Galaskiewicz，1997）。
根据制度理论，制度约束的有效性只有存在相应的监督和执行程序时才比较强。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的监督有利于企业行为更加符合社会责任的要求。非政府组织在必要的时候将以各种方式迫使企业行为符合社会责任，这些方式包括直接呼吁企业、迫使地方政府强制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以及动员媒体力量使社会公众关注企业的不道德行为（Mitchell et al.，1997）。
三、中国企业的捐赠动机
2007年中国企业家调查系统对中国企业的社会责任表现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企业从事慈善捐赠等社会责任行为最重要的三个动机依次是有效提升企业品牌的社会形象、为社会的发展做出贡献、获取政府的认同。其中，选择提升企业品牌社会形象的企业比例远高于为社会的发展做出贡献和获取政府的认同的企业比例。
提升企业品牌的社会形象是属于典型的经济动机，为社会的发展做出贡献可以被理解为是道德伦理动机，而获取政府的认同是属于政治和制度动机，可见，中国企业捐赠的动机比较复杂，三种类型的企业捐赠动机都在中国企业捐赠中得到体现。以下详细阐述学者们对中国企业捐赠的各种动机的阐述。
（一）经济动机
山力威等（2008）基于2008年我国5.12大地震后企业捐赠的情景，检验了中国企业捐赠是否具有经济动机。实证结果发现，生产日化产品等与消费者直接相关产品的企业捐赠金额显著大于没有生产与消费者直接相关产品的企业。由于与消费者直接相关产品的广告作用大于没有与消费者直接相关产品，生产与消费者直接相关产品企业捐赠金额较大表明企业捐赠具有经济动机，企业捐赠具有类似广告的作用。
2005年《中国企业家》杂志对中国企业和跨国企业的捐赠行为进行了深入调查，结果显示，国内企业捐赠最主要的领域是扶贫和赈灾，跨国企业捐赠最主要的领域则是教育和科研。跨国企业中进行社区志愿服务活动的比例远高于国内企业。前文的文献回顾表明，在教育和科研领域的企业捐赠能够改善企业在人才储备等方面的要素条件，教育科研捐赠是企业策略性捐赠选择的主要领域之一，而扶贫和赈灾捐赠的策略性则相对较低。从捐赠领域看，国内企业捐赠的策略性较低。社区志愿服务活动有利于企业与社区居民的沟通和交流，让员工参与社区志愿服务活动能够增强员工对企业的认同感。国内企业不重视社区志愿服务活动也表明中国企业捐赠的策略性较低。
与基于发达国家资本市场数据的实证研究结果相似，已有研究对中国企业捐赠是否能够提升企业绩效并没有达成一致的结论，部分研究得出企业捐赠能够显著提升企业绩效的结论，另外一部分研究却得出企业捐赠降低了企业绩效的结论。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中国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观不能有力地解释中国企业的捐赠行为，中国企业捐赠还具有非商业的考虑。
（二）道德伦理动机
张同龙（2011）基于中国12个城市1268家企业捐赠行为的调查数据的实证研究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中国企业捐赠的动机，回答了中国企业捐赠是否具有利他动机的疑问。这项大样本研究结果显示，在控制自利动机对企业捐赠影响的基础上，利他性动机能够显著影响中国企业的捐赠行为，这项研究显示，中国企业的捐赠行为有显著的利他动机。一份来自2004-2006年长三角地区有关企业捐赠行为的调查数据显示，与外资企业的捐赠行为相比，国内企业捐赠的动机更加纯粹、利他性更强，造福社会和寻求成就感是广大中国企业从事慈善捐赠行为的基本动因（田雪莹，叶明海，2009）。相对于外资企业的慈善捐赠，中国企业捐赠行为没有明显的商业动机，而具有更加浓厚的民族情感色彩，更加重视精神方面的因素。张同龙（2011）田雪莹和叶明海（2009）的大样本调查研究结果显示，中国企业捐赠具有利他动机，具有较为淳朴的为善理念，中国企业捐赠具有道德伦理动机。
（三）寻租动机：中国制度下捐赠的政治动机
钟宏武（2007）的研究表明，相对于西方发达国家企业的慈善捐赠，中国企业捐赠的寻租动机比较普遍，并且中国企业的捐赠寻租对象主要是政府部门。西方发达国家具有一套程序化的政治寻租方式，如对所支持的总统候选人选举活动的赞助，直接游说关键的政策制定人员，而这些政治寻租活动在中国存在较大的政治风险和法律风险。企业捐赠寻租的隐蔽性较强，企业捐赠的寻租动机也很难辨别，捐赠方式的企业寻租行为的政治风险和法律风险较低。在转型经济的制度环境下，中国企业与各级政府的关系是企业生存发展至关重要的资产。企业建立和维持与政府的关系有利于减少政府对企业正常生产经营行为的不合理干预，有利于企业获得税收等方面的政策优惠。中国企业捐赠具有较大的政治收益。与西方国家企业的捐赠寻租行为相似，中国企业的捐赠寻租行为并不容易辨别。钟宏武（2007）指出，企业捐赠的寻租收益越大，则企业捐赠的寻租动机越强烈。总体来看，民营企业捐赠的寻租动机比国有企业更加强烈，因为民营企业捐赠的寻租收益较大。
Ma & Parish（2006）认为，中国社会组织力量较为薄弱，大部分的社会捐赠通常是政府当局来募集。为了鼓励企业从事慈善捐赠行为，政府会任命在慈善捐赠方面表现突出的企业家为政协委员。企业家成为政协委员能够增强企业的政治地位，获取政治收益，这将鼓励企业从事捐赠行为。Su & He（2009）的研究表明，企业捐赠有利于获得产权保护、建立和维持政治关系等政治收益，且企业捐赠的政治收益在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和法制化程度较低地区更大。
四、未来研究展望
有关中国企业捐赠动机的文献回顾表明，总体而言，中国企业捐赠同时具有经济动机、道德伦理动机、政治和制度动机。与西方企业捐赠相似，中国企业捐赠具有经济动机，中国企业捐赠也同样不一定能实现经济目标。相比于西方跨国公司，中国本土企业捐赠造福社会的动机更加强烈。由于制度环境的特殊性，中国企业捐赠的寻租动机比西方企业较为普遍。
未来研究可以针对已有文献尚未涉及的方面进行拓展。首先，回顾企业捐赠动机的文献发现，虽然已有研究深入考察了各类企业捐赠动机，但是已有研究并没有深入比较各种企业捐赠动机的联系和差异性。未来研究可以基于同一维度，如捐赠动机的利他性和纯粹性，对三大企业捐赠的动机进行比较。其次，根据利益相关者理论，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是为了响应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衡量企业社会责任绩效的重要标准是利益相关者是否积极响应，但是已有企业捐赠动机研究并没有对各种动机的利益相关者响应进行比较。未来研究可以对企业捐赠的经济动机、道德伦理动机和政治动机分别获得的利益相关者的响应进行比较。再次，已有研究对中国制度下捐赠政治动机的主要表现寻租动机进行了详细阐述，但是中国（下转198页）（上接194页）制度下仍由其他政治动机有待深入挖掘，如企业被地方政府劝捐和被动募捐下的捐赠动机及其绩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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