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牟艳娜
“我太惊讶了，万万没有想到我一个文科生，政治考了个B，生物竟然是A，看到成绩我就给郑老师发微信‘跪谢’了。”面对记者，一位高三男生发出感慨，他所说的郑老师，就是北京119中学的生物老师郑涛。
据郑涛介绍，这位男生取得的好成绩并非个别现象。今年会考，她所任教的两个文科班通过率达到100%，A率超过了半数，而以前自己教文科班的最好成绩是通过率90%。这个成绩远超同年级的其他班级。
学生们认为，成绩提高是郑涛翻转课堂带来的结果。 “回家听视频，比写作业思维要活一些”、“昨天讲的忘了，再看一遍，就都回忆起来了”、“比上课有意思，看十分钟视频，比做半小时卷子强，做卷子挺无聊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来。
说起作业，学生们纷纷吐槽老师们给留的作业太多，自己经常写作业到半夜，由于睡眠不足，老师讲课时就容易犯困。有的学生在老师把自己“讲”睡着之前，按下手机录音键，等到回家路上清醒的时候听。郑涛说，以前她每天也都在“制造”这样的恶性循环，学生虽然把布置的作业完成了，成绩却上不去，因为学生根本就没有兴趣去学。
如果学生不在状态，教师即使讲再多也没用
郑涛想明白这一点是在2010年底的北京市教师基本功大赛上。答辩前一天晚上，刚抽完签，就有老师“热心”教她怎样修改参赛的PPT，但她当时又累又困，根本听不进去，还好组长及时解围，让她先去休息，等一早起来再改。第二天早上，她调整好了状态，并很快吸收了昨晚的建议。组长的细心体贴，让她至今都心存感激，也让她在收获大赛一等奖的同时，悟到了一个道理：如果能把时间做一个调整，在学生愿意学的时候，让他能够学，效率最高。“一节好课，并不是说我要讲多少东西，而是每一位学生都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听我讲，脑子在飞转。”回忆起当时的经历，郑涛总结道。由此，她萌发了一个想法——改进自己的教学，让学生更愿意听进去。
赛后，这个想法还未来得及实施，她就怀孕了。由于孕期反应特别严重，她把计划推迟到生宝宝后。而当生完宝宝，她发现更大的挑战在等着她——放了学就得赶回去哄孩子、喂奶、做饭，可是学生的错题也得找时间给学生讲。顿时，她觉得自己就像风箱里的老鼠，被家庭和事业双面夹击。怎么解决时间上的矛盾呢？起初她尝试用QQ或打电话给学生讲题，但效果并不好。焦头烂额之际，她得知有个朋友在正做网络教学平台，询问之下，感觉正符合自己迫切的需求。于是，她就从2012年9月的新学期开始，把错题辅导录成视频传到平台上。让学生在做卷子和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时，自己到平台上看对应的辅导视频。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拨儿孩子最后成绩都考得不错。这件事鼓舞了她。
有了录错题的成功经验，她就琢磨着把在不同的班级重复讲的内容录下来，把计算机能做的事情交给计算机来做。从2013年开始，她着手录制教学知识点的微视频，将自己解放出来，主要精力用来设计课堂活动，提高课堂教学效果。
从自己摸索到被认为是翻转课堂的有效落地
在学生们眼里，郑涛上的课特别有吸引力。“一想到今天有生物课，一天都有动力。”有位学生这样赞道。学校其他教师也好奇地过来问她课堂上为什么没有学生睡觉。她被问得诧异，就去教学楼里转，发现学生们的确是在课堂上睡觉。可是一上生物课，学生们就来了精神，大声地说：“哇，要上生物啦，洗脸啊！”
郑涛究竟高明在哪里呢？学生说：“郑老师将一堆专业术语打在PPT上，讲台前站一个人背对PPT，组员形容，他来猜，就像‘快乐大本营’一样，感觉特别刺激。”这是郑涛设计的“猜词”活动，针对学生虽然理解生物概念但对术语把握不准的问题，她用这个活动强化学生准确用词描述生物概念。像这样的课堂活动她设计了很多，并且会在课堂上一个个地试效果，如果受学生欢迎，就把它保留下来，再总结优化。
学生虽然在课堂上活跃了，但会不会影响成绩？郑涛起初心里没底，所以她每节课都会留出10分钟，让学生练习两三道题。她还把题转化为情境，让知识回归生活。有一道题就是让学生模拟去香港法庭应聘，通过一些职位，把DNA、PCR等知识融进来，让学生用学到的知识去解释自己能应聘哪个职位。学生把知识讲出来的这个过程，不仅让学生将学到的知识与应用相联系，加深了记忆，还锻炼了学生的表达能力。
为了使学生在有效注意的时间内完成学习，郑涛尝试录制了2~15分钟多种长度的微视频。随着课堂活动的不断优化，到2013年底，她创新的教学方法已经相对成熟，所以在寒假，她把第二个学期的一本教材都录成了微视频，并把最佳时长定为8~10分钟。
就在这时，翻转课堂的概念传到了119中学，她有种感觉，自己做的就是翻转课堂，因为翻转课堂的核心就是把知识传递和知识内化的过程颠倒。为证实自己的判断，她查阅大量相关文献，但没有找到翻转课堂本土化的案例。于是，借C20慕课联盟在南京举办活动的机会，她去观摩并做了一个教学展示，得到了华东师范大学吴志宏教授的肯定。后来她陆续受邀到长春、山西讲实践做法，在小范围内有了较高的认可度，开始小有名气。今年暑假，北京大学的汪琼教授又邀请她参与有2.5万学员的《翻转课堂教学法》MOOC课程的录制。直到此时，郑涛才被越来越多的学校和教师所认知，她所做的探索也被认为是在常态环境下能使翻转课堂理念有效落地的做法。
郑涛简约、有趣的教学微视频
“看郑老师录的视频比看网上的新闻有意思多了”、“写作业写累了，听听老师讲是一种调剂”、“其实课上老师讲那么多不如集中精力听十分钟”……在郑涛的电脑上，记者观看了她录制的教学视频。接连看了讲知识点、搭概念框架和讲错题等类型的视频后，记者感觉郑涛录的视频不能说是精美，但风格简约，像是她坐在身边拿张纸在写写画画、圈圈点点地一对一地辅导。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她不同颜色、歪歪扭扭的笔迹，以及她语速飞快、幽默风趣的讲解。记者提出这很像可汗的视频时，她说这样录制最为舒服，一是就像在给身边的学生做辅导，更符合实际。二是比较简单，不用花很多工夫。郑涛已经工作了十多年，各版本教材早已熟稔于心，讲课更是驾轻就熟，十分钟的视频只需用十分钟时间录制，不必额外再花时间。三是录出来的视频文件很小，十分钟的视频只有2M大小，学生用手机看也不费流量。
郑涛曾拿自己录的视频参加北京市的微课大赛，但没拿到奖。据反馈说很实用，就是“糙”了点儿。她表示理解，因为的确起不到示范的作用。她也跟同事研究过获奖微课，在她看来，目前微课的评审偏重于技术，强调画面唯美、比例协调、教师说话慢条斯理，但能不能吸引学生就很难说了。现在主流的观点是提倡让优秀教师做“慕课”，不需要老师自己做微课。郑涛对此并不认同，她说：“看慕课就像看大片，得有明星、名角，要是一般人演或者效果一般，就觉得这片儿实在太烂了。学生自己老师录的视频，因为亲切，就不会产生这种排斥的感觉。”此外，还不能忽略区域差异和学生层次差异，她曾经试过把一些自认为好的视频放进平台，但学生不喜欢那些老师的语言表达和说话习惯，比如地方老师的口音在北京学生听来就很怪。
她的成功经验能复制吗
采访郑涛时，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记者心头：她的成功经验能复制吗？
从郑涛的翻转课堂经历来看，她与其他教师最大的区别是，别人更多的是被行政命令推着翻转，而她是根据自己的需求和兴趣来翻转的，这样创新的动力比任何外力都大。采访学生时，有不少学生表示“特别希望数学老师也录视频”、“如果英语翻转，肯定也挺有意思的”，而且他们不是没有找过其他老师要求翻转。但老师们回过头来向郑涛打听时，最关心的问题是“会不会耽误时间”。
今年，由郑涛牵头，学校成立了一个翻转课堂的项目组。其他教师问她最多的问题是“学生不看视频怎么办”，因为学校里的孩子几乎都不怎么爱学习。郑老师认为同学间榜样的力量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刚开始一两周，认真看了视频的学生在课上就能回答老师的问题，这时就能看到其他孩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教师要顺势给予积极的评价，这样形成榜样，就会模仿。”郑老师说：“孩子都渴望成功，他们原来学习的挫败感很强，只要成功一次，就会越来越想成功。”另外，每个视频每天有多少人看、每位学生看的时间多长，网络教学平台上都有统计。上课前打开扫一眼，心里就会有数，对没看的学生重点关注。有些学生“偷懒”，拷贝网上的答案，平台上也会显示出处。“上课时，把后台数据打开投到屏幕上，有的学生还指指点点，说×××没看视频呐，下一秒，发现自己抄的作业被注明了出处，就‘怂’了。” 郑涛笑着说。
有位教师刚开始挺激动地跟着郑涛翻转，但过了一周就没动静了。原来她把事情搞复杂了：课前录视频，上课再讲一遍，接着做活动，课后还得判作业，最后把自己累得人仰马翻。显然，这位老师并没有掌握翻转课堂的精髓。而郑涛的做法是，视频里讲的上课时坚决不讲。每学期开课前她都用两三周时间过渡。第一周做心理建设、知识铺垫和习惯养成。通过缓冲，让学生逐渐适应后，再加视频和活动。郑涛录的是周视频，她每周二会围绕一章的内容上传三四个视频。因为一章是一个知识体系，把原来分散的知识点放到一起学习，更利于学生建构认知。而在这一周的课上，第一节小组提问、小组回答、学生评价。第二节用概念图搭知识框架，做展示。第三节问答、猜词。这样一周下来，教学效果反而更好。郑涛很会研究学生的心理，也很有办法调控课堂，这种驾驭课堂的能力体现了她的教育智慧。
郑涛说，还有些教师听了现场会，当时热血沸腾，但回去也坚持不了太久，因为他们担心最后学生成绩上不去。其实，优化课堂设计后，学生能力的培养、成绩的提高，是在课堂上可控、可见的。而课后作业，只是教师自己的心理安慰，知识的内化巩固一定要放在课堂上。对于翻转课堂，现在有怀疑、质疑的声音，郑涛认为，那是因为人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翻转。的确，真正的翻转来源于教师内心对改进教学的渴望和勇于探索的精神，希望郑涛的做法对所有老师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