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久
把赵敏碰到楼道里的时候，她依旧像往常一样给我鞠躬问好，只是脸上没有了那份灿烂的笑。我抚摸着她的肩膀说：“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的影子了？楼道里也听不到你的笑声了，最近学做淑女了？”她低下头，声音有点潮湿说：“老师，我调班了。我还是想念原班的同学，我过来看看她们。”我没有再问原因，只是心里有疼痛掠过。我说：“也许换个环境对你有好处，只要你好好学习，哪个班级都一样，我相信你在那个班也一定很优秀的。”她说：“老师，我知道，谢谢你。我还是希望高二分科的时候你能继续带上我。”说完，我看到她眼里有泪水滑过，她脸上却没有了往日的那份阳光和俏皮。
我走进办公室，心里空空的。我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又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最后才做出这个抉择的。
三周前的一天，早晨第二节课刚上，我准备到操场走走，可是在操场的那棵大槐树底下我看到了正在流泪的她。她看到我之后，哭得更伤心了，我问原因，她似乎委屈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哽咽了好久，她才断断续续告诉我流泪的原因。
原来是早晨第一节课是历史课，课代表收历史作业，她还没有做完，说是迟点交，结果没有想到历史老师到教室当着全部同学的面就破口打骂，骂她不要脸，最后还把她的历史书撕碎了，所以她就跑出了教室。
赵敏的历史老师是今年新分来的一个小伙子带，人很开朗，也很精干，听说在大学他在学习专业课之余还自修了心理学。我总是相信，因为年龄的优势，他更容易成为学生的朋友，因为他更了解学生的心理世界，我没有想到大清早她会因为历史课哭。
我说：“作为学生你不按时交作业是不对的，也许老师有点过分了，可是老师督促你按时交作业也没有什么错，你应该站在老师的立场上想想，他严格要求你，不也是为了你好吗？你别伤心了。”
她的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她说：“老师，我不是单单是今天早晨的原因，你也知道我性格开朗，有时候课堂上喜欢接老师的话，他就一直看不惯我。前几天，他在课堂上公开让全班同学举手表决，同意我是苕子（本地方言，就是神经不正常的人）的人举手，你知道到我有多么伤心，我就算是学习不好，也不至于是个神经病吧，何况从小学到初中老师都一直很喜欢我。”
我听得心里一阵发冷，我说：“有同学举手吗？”她说：“他说完之后，后面就有男生起哄，有举手的，也有爆笑的，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上他的课我都有些发憷了。”
我说：“老师的做法确实不妥，可是你这样随便不上课也是不对的，你去给老师道个歉，先回教室。”她说：“老师，我没有错，我为什么给他道歉，他为什么经常找我的茬？今天早晨他在教室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全部同学的公愤，同学们都说他太过分了。”
因为天冷，我看到她的脸蛋已经冻得红红的，又加上泪流，看上去真的让人心疼。我说：“听我的话，回教室上课吧。”她说：“我不想上了，我都是老师眼里的神经病，我还学什么历史啊。”虽然她说着，可是还是跟着我走进了教学楼。
刚到教室门口，我还在劝慰她，因为她一直在流泪。正好历史老师从教师出来了。他看到流泪的赵敏之后，当着我的面就冲她吼：“你还好意思哭？你还有脸哭吗？吴老师，你问问她，她还有脸在你的面前哭吗？”赵敏就哭着说：“我怎么就没有脸了？就算我没有交上作业也不至于就没有脸吧？”他还一个劲吼，赵敏而不甘示弱，我很为难。我说：“你先进去上课吧，不要这样批评一个女孩子。”他走了，赵敏哭得一塌糊涂，说什么也不进教室，更不要说是道歉了。我说：“你这样顶撞老师也是不对的，就算老师说得过分了。”她说：“老师，你也看到了他对我的态度，你让我怎么尊重他啊！”
后来赵敏说；“老师，我不想在这个班上呆下去了，我感觉自己一点尊严都么样了，实在不行，我就调个班吧。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我被举手表决我是否正常的那一天，我就想换个环境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给父母添任何麻烦了。你也知道，今年我没有考上高中，父母到处求人，好不容易上了高中，我再让父母求人调班，我心里很难过。”
正说着，下课铃响了。我说：“你先上课，找机会和老师好好谈谈，先别想着转班，你要适应老师，不管怎么样，老师的出发点是好的。”
后来，因为忙，又不带她的课，也就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可是没有想到她真的转班了。
其实赵敏是刚开学的时候我就认识的。那时候新生军训的时候，她被选上演讲。她主动找我，让我给她指导。她音质好，有激情，并且很自信，说自己一定拿一等奖。在那次演讲中她果然获得了一等奖。后来，他们班在才艺大比武的时候，因为她们班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她又主动要求上，她说弃权之后会影响班上的评比。我感觉她是个很要强并且集体观念很强的孩子。她唱了一首歌，尽管她的表演不是很出色，但是她还是用心表演完了自己的节目。
后来，我带上了她们班的课，课堂上她总是很活拨，善于表现自己，只要她知道的问题她都会举手，她就是比其他学生活泼。平时她还喜欢看书，语文课上她总是格外出色，所以语文成绩也很好。
到了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因为我工作量大，就不带她们班了。她和几个女孩子来找我，她们哭着说我是不是不喜欢她们，为什么放弃她们。我的心里也很难受，其实自己也很舍不得那些孩子，可是实在是精力有限，放弃哪个班都是一样的难过。
后来，尽管我不带她了，可是很多时候她还是喜欢找我，喜欢让我看她写的作文。
我没有想到，如此阳光的一个女孩，怎么就让老师说成不要脸了，怎么就可以评价成苕子呢。我知道，就这样的原因，挫伤了一个孩子的心，她还是转班了。也许我应该为她高兴，可是我高兴不起来。
中午回到家，《今日说法》上正在播一个老师拿熨斗烫伤七个幼儿园的孩子的报道，我心里是彻骨的寒冷。现在的教育怎么了？如今的老师怎么了？有人说，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可是心里阳光的教师有多少？是什么带走了老师心里的爱？是什么屏蔽了老师心里的阳光？变相体罚学生、让孩子集体下跪、进而用熨斗烫孩子的脸，看到这样的事件，我触目惊心，是什么原因让爱远离了老师，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职业成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职业。我们做老师的应该时时反省自己，自己多久没有给学生笑了？多久没有给学生一个鼓励的眼神了？多久没有给学生一句关切的话语了？自己心理健康吗？自己心中有爱吗？自己还真的喜欢他们吗？
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我希望她在一个新的环境中依旧找回那个曾经的爱笑爱表现的自己，让笑容在她的脸上重新绽放。
作者单位：甘肃张掖市第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