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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梦》中戏曲元素对爱情主题的阐释

  • 投稿共青
  • 更新时间2015-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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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嘉童

(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18)

摘要:《红楼梦》中的戏曲元素作为一条线索,暗伏了小说人物的命运和贾府的兴衰,阐释了“情关”、“证情”等爱情主题,符合中国古典小说草蛇灰线的美学手法,是对以往戏曲小说喜剧式大团圆结局的突破和反叛,具有开天辟地的重要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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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红楼梦》;戏曲元素;爱情主题;证情

DOI:10.16083/j.cnki.22-1296/g4.2015.04.060

中图分类号:I207.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1580(2015)04—0127—02

收稿日期:2014—11—10

作者简介:曹嘉童(1992— ),男,吉林长春人。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本科生,研究方向:戏剧语言。

古典小说《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出身于词曲世家,祖父曹寅词曲俱工,娴熟《西厢记》《牡丹亭》《琵琶记》,曾经写过一出《续琵琶》,而且自蓄家伶,自编、自导、自演戏曲。曹雪芹颇受祖风影响,故于《红楼梦》中屡屡提及戏曲,戏曲在《红楼梦》中成为展开故事、推进情节和结束全剧的一条线索。其中提到的戏曲主要有:《西厢记》《牡丹亭》《长生殿》《南柯记》《一捧雪》《邯郸记》《荆钗记》《琵琶记》《白蛇记》《双官诰》《李逵负荆》《醉打山门》《临潼斗宝》《苏武牧羊》《达摩渡江》《钗钏记》《西游记》《阴兵阵》《封神榜》《混元盒》《满床笏》《八义记》《玉簪记》《刘二当衣》《丁郎认父》《占花魁》《蕊珠宫》等。这些戏剧大都融合在全书的情节中,成为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且楔入了人生如梦和人生如戏的主旨。例如:《邯郸记》和《南柯记》是写梦的戏,寓意为豪门富贵无非是一场戏,时间一到总是要散场的;《荆钗记》和《琵琶记》是写悲欢离合的戏,寄寓人生坎坷,有得有失,回头看仿佛是上台演了一场戏。

《红楼梦》第十八回元春省亲时,贾府的专职戏班子上演了《豪宴》《乞巧》《仙缘》《离魂》。第一出《豪宴》是明末李玉《一捧雪》中的第五出,表演莫怀古因玉杯“一捧雪”被人陷害以致家破人亡的故事。第二出《乞巧》是清初洪昇《长生殿》中的第二十二出,表演杨贵妃、唐明皇七月七日长生殿表明爱情心迹的故事。第三出《仙缘》是明代汤显祖《邯郸记》中的第三十出,表演一位儒生于邯郸道上一枕黄粱梦,梦醒彻悟、随仙升天的故事。第四出《离魂》是汤显祖《牡丹亭》中的第二十出,写杜丽娘相思魂散的故事。脂批在元春点的每出戏下都有批注:“《豪宴》伏贾府之败,《乞巧》伏元妃之死,《仙缘》伏甄宝玉送玉,《离魂》伏黛玉之死。”总批:“所点戏之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草蛇灰线,戏曲曲名成了一种隐喻手段,暗伏贾府的兴衰和人物的命运。

第二十二回,贾母给宝钗过生日,宝钗点了一出戏《醉打山门》,其中的曲文《寄生草》令宝玉称赏不已——“慢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提笔占了一偈:“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偈中的“证”是印证之意,宝玉用意双关,既是谈禅,也是说情。彼此都想从对方得到感情的印证,却烦恼不断,看来只有到了情绝无需印证时,才能看破情关,而万境归空无可证验时,才是真正的立足之境。他最终彻悟:只有无需印证的感情才是最上乘的境界。宝玉在偈后又填了一曲《寄生草》:“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黛玉也续了两句偈语:“无立足境,方是干净。”连立足境也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干净。相比宝玉的“是立足境”,黛玉的“无立足境”才是真正的看透。所谓万境皆空、万缘俱寂,原来“你证我证”,欲以证物来求证爱情,才不过是一片痴妄。虽然宝玉和黛玉自忖看透情关,其实也不过是一时之悟,他们并未达到“是无有证”、“无可云证”的境界。第三十四回,宝玉遣晴雯捎去两条旧帕,黛玉欣喜异常,心已了然,拈笔在帕上题诗,这帕子就这样成了宝黛间的情证。难怪后来闻听宝玉和宝钗成婚,黛玉心内成灰,焚诗稿,烧旧帕,参禅容易,勘情难矣,最终还是溺于情中而不能自拔。

周汝昌先生认为,宝玉悟禅情节所暗伏的全书“大结局”,并不是贾宝玉看破红尘,归于寂灭空无,而是回到肯定红尘现世的“证情”。后来宝玉在经历了姐妹夭亡和家族败落这些巨大变故后,一度弃宝钗、麝月,出家为僧。但宝玉在空门中没有找到精神归宿,他与历经劫难的湘云重逢,以“情榜证情”结案。《红楼梦》的原本卷末标有“情榜”,此事由脂砚斋批语而得知。贾雨村丢官治罪、充军期满后,“眼前无路想回头”,到荒山修行,看见青埂峰下一块大石上刻着情榜:黛玉是“情情”,金钏是“情烈”,宝玉是“情不情”,薛蟠是“情滥”。周汝昌指出“情榜”一事是受施耐庵和冯梦龙的启发。脂批透露,“情榜”分为九层,每层十二人,共一百零八位,加上《红楼梦》全书回目为一百零八回,正与《水浒》中一百单八将相对,即“绿林好汉”对“红粉佳人”。而冯梦龙写过一本《情史》,即《情天宝鉴》,他将八九百篇故事分为二十四品类:情贞、情缘、情私、情侠、情豪、情爱、情痴、情感、情幻、情灵、情化、情憾、情仇、情媒、情芽、情报、情累、情疑、情鬼、情妖、情通、情迹、情外、情秽。《红楼梦》曾叫《风月宝鉴》,“情榜”以“情”字起,《红楼梦》还多次提到冯梦龙所著的《牡丹亭》。所以,“情榜”犹如一部“情史”,讲述一百零八位脂粉英雄、闺帏奇秀的传奇。

当然,曹雪芹所说的“情”不是简单的儿女之情,而是有异于世俗的性情、胸襟和思想。《红楼梦》第一回谓:“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红楼梦》正是借“空”之名说“情”之实。而宝玉参禅的“缘”就是自身陷入与黛玉、湘云之间的感情纠缠,引发他对人生的感悟参究。宝玉对苦恼的人生现世觉悟以后,是走向虚无还是走向对现世更执着的爱?是逃到另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还是不离俗尘?这样的疑惑,如哈姆雷特那著名的问题“是生还是死”,亦如唐代诗人于良史《春山月夜》中的“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空灵中有诗意,诗意中有情性,十分禅意。

关于“情”为何物,高鹗在续书中借甄士隐、秦可卿和紫鹃悟出情旨。第一百一十一回,秦可卿的鬼魂开导悬梁自尽的鸳鸯:世人都把淫欲之事当作情,自谓风月多情,那是大错特错,喜怒哀乐未发时是性,喜怒哀乐已发才是情。第一百一十三回,黛玉死后,紫鹃思来想去,终于想透,其实宝玉并非忘情负义之徒,只可怜林姑娘无福消受。“人生缘分都有一定,在那未到头时,大家都是痴心妄想。乃至无可如何,那糊涂的也就不理会了,那情深义重的也不过临风对月,洒泪悲啼。可怜那死的倒未必知道,这活的真真是苦恼伤心,无休无了。算来竟不如草木石头,无知无觉,倒也心中干净。”第一百二十回,贾雨村问甄士隐宝玉为何情迷至深却复又豁悟,甄士隐笑道:“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文人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王国维认为《红楼梦》中金钏堕井、司棋触墙、芳官出家、鸳鸯上吊、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入道都非真正解脱,他们只是陷入困窘境地不得已而为之,真正之解脱“仅贾宝玉、惜春、紫鹃三人耳”,其中,宝玉和可卿的解脱都是“存于觉自己之苦痛”,惜春、紫鹃的解脱是“存于观他人之苦痛”,宝玉“唯非常之人为能,其高百倍于后者”。

脂批慨叹宝玉虽脱离红尘却到底“跳不出情榜”,警幻仙子说宝玉“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是“意淫”,而宝玉最后还是“情”战胜了“无情”,因为若不然,既放下一切俗念,全书便可戛然而止,何必还记挂情榜?所谓“道是无情却有情”也。

《红楼梦》中的戏曲元素作为一条线索,暗伏了小说人物的命运和贾府的兴衰,具有隐喻作用,符合中国古典小说草蛇灰线的美学手法,使读者循此线索进入作者创设的美学意境,获得一种艺术美的体验。而《红楼梦》突破了以往戏曲小说喜剧式大团圆结构的拘囿,如《牡丹亭》之返魂,《长生殿》之重圆,《西厢记》之惊梦,是“彻头彻尾之悲剧也”,又具有开天辟地的文学价值和文学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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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清)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明)冯梦龙.情史[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

[3](清)脂砚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甲戌校本[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周汝昌.红楼梦新证[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5](清)王国维.红楼梦评论[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