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梅
摘 要:《世说新语》中笔者并没有对女性形象进行浓墨重彩地描绘,但正是由于这种随意点染,才更真实地反映出魏晋社会样貌的原态,更贴近于魏晋女性的精神状况与生活情状。不管是或智或勇的烈女、才女,亦或是遵守礼节的淑女、贤女都表现出惊人的共同点:言行举止与为人处世方面都透露出了鲜明的女性意识。此种女性意识,是魏晋女性憧憬并追究平等、审美、独立以及开放的表现,也展示出了魏晋时期对中国女性定位自我与寻找自我的探索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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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世说新语》 女性形象 自我意识
《世说新语》是一部辑录魏晋间名士风流的志人小说。这一时期女性的言行举止也受到了社会风气变化的影响,书中专门开辟了一个章节《贤媛》来对女性进行描写。与刘向的《列女传》不同,《世说新语》展示了许多敢于表达自我、人格独立、才气逼人的女性形象。在标榜男权的封建社会里,可以说此类女性形象是一朵绚烂的花朵,虽然只是一时成为奇葩,但却给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绚丽多姿的永恒瞬间。
一、不卑不亢,人格独立
封建社会中,女性大部分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的,男女根本没有平等这一说。然而魏晋的女性不仅在婚恋问题上争得了自己做主的权利,而且还进一步争取婚后在家庭生活中男女平等的地位。这反映了女性自觉意识已经嵌入了家庭生活。
妻以夫为纲,这是汉代独尊儒术后深嵌在人们灵魂中的。然而《世说新语》里的女性有对丈夫深厚的情感,却没有失去在丈夫面前的平等与自尊。如嵇康、山涛和阮籍初次见面就志趣相投,山涛的妻子韩氏观察到山涛跟二人的交情深厚,就问山涛。山涛答:“我以前认为可以当朋友的人,仅仅是这两位先生罢了!”他妻子说:“僖负羁的妻子也曾亲自对赵衰与狐偃进行过仔细的观察,我也想暗地里看一看他们,可以吗?”有一天,他们二人来了,山涛的妻子就劝山涛将他们留下来喝酒吃肉;到了晚上,为了观察她就在墙上挖了个洞,一直观察到天亮也忘了回去。山涛走进来询问:“这二位先生如何?”他妻子答道:“他们的情趣与才华都比您高一筹,您和他们结交只能依靠气度和见识罢了。”山涛妻子在这里“夜观名士,达旦忘返”的行为,被骆玉明先生评价和分析为:“这个举动表示了女性倾入男性生活领域,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举动。”足见魏晋时期的女性已经萌生了“入侵”男性世界的兴趣,也显示了那个时期的妇女是比较自由开放的。
二、对美的无限崇尚
魏晋时期,女性审美意识的觉醒,使其对人的才行、美貌、举止、气质的追求与欣赏变得炽烈。魏晋女性的唯美情怀,居然使得嫉妒心强的南康长公主由利刃相加瞬间变为对美的友善与拥抱,在神色闲正、容貌端庄秀丽,有着气韵神情之美的李氏女面前,“化干戈为玉帛”。足见此间女性对于美的追求和推崇。
在这种风尚之下,女子原先所具有的温婉柔顺的姿态已经渐渐升华为一种雅致与安详恬静闲适的姿态。她们贫贱不媚俗,高贵不凌人的人格力量甚至能解除危难,化解敌意。譬如贾充前妻李氏“刚介有才气”,其后妻郭槐“盛服威仪,多将侍女婢”去耍威风,想对李氏进行羞辱,却被李氏的风范折服。再如王夫人谢道韫“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没有胭脂俗粉,超凡脱俗;顾家妇(张玄妹)“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还有的从侧面来讲述容颜娇丽气质高贵的女性所散发出来的魅力。桓温平蜀,他的妻子南康公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氏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南康公主觉得自惭形秽而退出了。由此可见,娇丽的容颜,高贵的气质,不仅有强大的感染力,还可以将对手折服。
三、走出闺房,涉足世务
《世说新语》中还塑造了一批才智可以与男子抗衡的“才女”,她们志向高远,学识修养也鲜明突出,最著名的要数谢道韫这位奇女子。不仅其夫王凝之不能与之抗衡,就是学问再大、更为能言善辩的士子亦多不是其对手:
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蘊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鄣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
在小叔子王献之理屈词穷之际,谢道蕴却能扭转被动局面,使“客不能屈”,获得论辩的胜利。谢道蕴确实是天才纵横的学问家和辩论家!天资聪颖固然使得谢道蕴卓然独立,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没有自恃其才,而是始终坚持后天学习。正因为如此,她对“都不复进”的兄弟极为不满,甚至颇为尖刻地批评他们,就连颇具雄才大略的谢玄也不能幸免:“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但谢玄不以为忤,依然“绝重其姊”。
除了谢道韫以外,许允妇也是《世说新语》中不得不提的一位女性。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戒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於是乃释。……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贤媛第七》)
许允“多用其乡里”与“为晋景王所诛”二事则更多地表现了许允之妻处理突发和重大事件时的理性与果断:前者,她把握住“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的基本规律,告诫丈夫须实事求是“讲道理”,因为历来的所谓“明君”都特别相信自己的“聪明头脑”,一味求情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后者,许允妇在巨大的灾难面前能够清醒地预见到“无豫诸儿事”,因为他们“虽佳”,但“才具不多”,再兼“少问朝事”,自难成为晋景王之忧,从而指导诸儿远避灾祸。
四、表达自我,直抒胸臆
在魏晋这个人性复苏的时代,也涌现出了一批大胆追求爱情的女性。东汉末年,出现了《孔雀东南飞》中为爱情而轻生的刘兰芝。在当时的环境下,能决定自己终身幸福的女子可以说是寥寥可数。这种敢于为了自身幸福而反抗的女性,可以被视为女性意识觉醒的标志。《世说新语》中不缺乏这样的女性。
贾充大女儿私下与韩寿相好且长期来往,最后贾充也顺水推舟地成全了他们。从某种角度来看女性在觉醒后对爱情的追求还是得到了父亲的认同。王戎的妻子经常直接呼王戎为“卿”,这在当时被认为过于亲密,但是她坚持如此,任情有趣,快人快语,尽显天真烂漫的性情。王戎也认可了她的这一行为,后来魏晋时期夫妻间以卿互称习以为常。温峤丧妇,见姑家女有姿慧,于是明为姑家女觅婚,实则为己骗婚。新婚之夜,新娘将头上的面纱拂去,抚掌大笑:“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下。”被人骗婚,本来应该很愤慨,但是新娘的举动却任情不乏趣味,爽朗不拘。所说的“老奴”一词,等同于现代的“老家伙”,很是豪放不拘。王浑和妻子钟氏坐在一起,看到王武子从一旁路过,遂愉悦地说倘若生这样的儿子就好了。钟氏笑着回答:“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王浑弟),生儿固可不啻如此!”清代的李慈铭骂道:“此即倡家荡妇!”
五、才气逼人,风雅睿智
中国女性本身的附属地位导致了女性难以获取受教育的机会,而且长久在礼教的枷锁下,女性自然而然形成了低眉顺眼的性格,大部分具有从属心理。然而魏晋时期女性懦弱、娇柔的姿态不复存在,表现出风雅卓群的无所畏惧的精神,她们遇事镇定自若、睿智沉稳,不仅不亚于男性分毫,甚至还强于男性。许允得益于妻子的指导,先是将仕途中遇到的危机化险为夷,后其妻早先预知丈夫会出现危难,又引导儿子进行避祸,反映了她敏锐的洞察能力。
显然,部分魏晋女性在思想与知识方面想冲破狭小而封闭的圈子,她们试图了解从来只允许男性踏足的政治领域。《世说新语·玉台获赦》中,庾玉台子妇一番言语使全家化险为夷,显示其应变从容,遇事非常机智敏捷。再如《世说新语·贤媛篇》中的两位为女儿婚姻大事筹谋深远的母亲:王浑妻赵母与钟氏。钟氏在挑选女婿的时候,一眼便可从一群小混杂之中觉出兵家子的非同凡响之处,但她通过观看他的形骨,认定他命不久矣,而事实上,此人数年后果然亡故了。赵母选婿的故事,给人以很深的启示性。在出嫁的时候,劝其“慎勿为好”,女儿不解:“不为好,可为恶邪?”赵母答,“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更反映了赵母的用心良苦,揭示了见识卓越的女性能在特定时代所具有的在困境中全身而退的深远筹谋。
六、善于品评,深明事理
《世说新语》中有很多女性都具有深谋远虑的头脑,她们的聪明才智也通过参与品评得以充分展示。前述山涛妻子对嵇康、阮籍的洞察就是明证。王浑妻钟氏对兵家子的识别等,都可以看出魏晋女性不凡的品评与明鉴能力。
贤媛第十九条讲述了陶侃“少有大志,家酷贫”,适逢同郡孝廉范逵前来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所以说对于湛氏母子而言拿什么来招待客人是一个不小的问题。但湛氏的表现却令人赞叹和欣赏不已!“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诸荐以为马草。”也正是由于湛氏可以克制自己忍受困苦资助陶侃,才致使陶侃大称赏于士族名流,即“(范)逵及洛,遂称之羊睥、顾荣诸人,大获美誉”。这让我们看到了湛氏超乎寻常的深远谋略与政治睿智。魏晋是重视功勋的时代,举人侧重于乡里的“清议”。下层人士若想晋升上品,大都攀附贵族。可以说陶侃有日后的仕途跟陶母有很大的关系。《世说》所描写的女子的才情不仅限于此,更表现在她们就算对男子也不效仿前人的胆识上。许允在担任吏部郎的时候,用人一般从自己的同乡中挑选,此举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很受当权者的忌讳。魏明帝将其抓起来的时候,全家都在嚎哭,许允妇却淡定自若,炖好了小米粥等待丈夫回来。这是一种冷静理智的智慧。“明主可以理奪,難以情求”,没有洞察一切的智慧,她这种做小米粥等待丈夫回家的行为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魏晋南北朝不仅是一个思想大解放的时代,亦是一个美的塑造时代。这一时期的女性,从整体来看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三纲五常的思想,没有封建伦理束缚。魏晋人士以开放的情怀来对女性内在美进行欣赏,打造了新时代的女性。鉴于此,魏晋女性的美让人欣赏不已,更具深度与内涵。
(论文指导老师:周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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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张万起,刘尚慈.世说新语译注[M].中华书局,2013.
[2]骆玉明.世说新语精读[M].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
[3]宗白华.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M].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郑清梅 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 215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