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视野中的生与死
童年和故乡是无法割裂开来的,对于女性作者来说,故乡就是自己的娘家,是让人安全和信任的心灵栖息之地。童年这种建立在个人经验基础之上的个人记忆,强调了生命体验的重要性。它让女性在对时间的追忆中不断返回自身,沉湎童真,认识自我,确立主体,并在精神向度上体验生命自由,实现生命对家园的寻找。阿慧的散文作品中大量的都是以童年视角来回忆往事,童年视角的运用一方面是限知视角,对于成人世界发生的事件进行了美化;另一方面也给读者一种崭新的审美体验。
阿慧是回族女性,回族的民族文化深入其骨髓血液,她的《羊来羊去》是写童年的“我”与羊建立起的深厚感情,“我”出生在羊圈里,一出生就闻到羊的气息,后来这只老羊被卖掉,“那只老羊的女儿发育成一只俊俏的小山羊”,小山羊交配后生了一只公羊叫滚滚,在童年的“我”眼中,滚滚就像是朋友和亲人,然而开斋节到来时滚滚被宰掉了,“我”伤心地拒绝吃滚滚的肉。散文的结尾意味深长奶奶又给我一只小羊,“竟跟小时候的滚滚一模一样”。作者以一颗敏感的心写出了羊的生与死如宿命般轮回。《雪地胎羊》写开斋节前一天十岁的“我”去看阿里剥羊,直面鲜血淋漓的死亡,作者的情感是震惊中夹杂着奇异的快乐。作者有意识地将羊的生与死与人的生与死相映照,先写阿里的妻子拖着沉重的身子提水,引来丈夫的嗔怪,妻子甜蜜的笑了,再写阿里剥羊时突然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从羊的肚子里捧出一个肉球,透明的胞衣裹着一对粉白的小羊,阿里的妻子呀的尖叫一声,她的大肚子猛烈地起伏不停。最后作者又由此及彼地延伸开去,对母羊临死前的心理活动进行了揣摩,表达了作者对生命本能的同情与怜悯。《西洼里的童年》里奶奶遭遇了生活的不幸,由于家庭身份不好,“我”和奶奶被发配到离村子很远的西洼地里重建房屋,但是作者的笔触并没有停留在生活的辛酸和艰难上,新建的泥土屋在“我”的眼里成了宫殿,里面住着我和奶奶一老一少两位“女王”;金色的秋阳、银质的麦秆、泥土田野的味道都是那么地令人惬意;小鸡、山羊、芦花,老奶都是那么的令人喜悦;黄鼠狼、人头骨又是如此的令人心酸。《麻长麻短》中的“我”无意中发现了桂嫂与其他男人的私情,最后桂嫂害怕事情败落,吊死在丈夫新坟旁的杨树上。文中的“我”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因此文中对于桂嫂的偷情和死亡并没有进行道德化的审判与谴责,而是对于桂嫂的悲剧命运寄寓了深深的同情。《风动野苇洼》和《泥娃》也写到了早夭的生命,作者的每一篇作品中几乎都涉及到了生与死的问题,生命的价值正是通过死来维护和表现的。生与死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是对生命意义的有力警示。阿慧笔下童年视野中的生与死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充满了童真、善良与诗意。
二.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与思考
女性是人类生命的直接创造者和养育者,对于生命本体的深切体验形成了她们独特的文化意识和文化心态。女性的生活经验是细腻而丰富的,它包含着女性对自我生理现象的细微感触、对生命爱情的渴求,对童真母爱的珍视,以及对美好生命境界的向往。
女性文学的关键词便是生命意识,它是女性文学内在生长点,是女作家对自我的存在本质的价值关怀。“在世界与自我的整体存在面前,生命意识点亮了女作家的自我宇宙的生命之灯,把女性的生命和生存引向知性澄明之镜”。[1]
阿慧的散文作品中有一部分是写女人时间性存在的生命故事的,从老太奶、奶奶到妈妈、姑姑、侄女,在几辈女人生命形态的契合中,探询女性自我的生命价值与意义。《皂角树下的女人》写“我的老太奶”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像那棵皂角树一样饱经风霜,与丈夫是包办婚姻,新婚没几天丈夫就走了,五年后运回来一具埋体(尸体)。“老太奶挪动一双粽子似的小脚,丈量着有老有小的艰辛岁月”。老太奶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女人是腊月的白菜——受罪疙瘩呦!”老太奶从自身的人生经历中感受到做女人的艰辛与痛苦。然而小姑姑的人生经历更是让人唏嘘不已,小姑姑生的如花似玉,又心灵手巧,只是受家庭出身的影响嫁给了一个性情暴躁的穷汉,不得不忍受着血腥的家庭暴力。正读研究生的小侄女带回来一个从网上认识的宁波的男朋友。几代女人不同的命运和时代背景密切相关,老太奶的封建包办婚姻,小姑姑虽然有自己的心上人,可惜受时代环境影响不能如愿,到了小侄女这一代,女性选择爱情婚姻的途径更广泛与多样化了,小侄女与男朋友是通过网络认识的。但是作者对于女性命运的关注还只是停留在直觉的阶段,并没有自觉地进行深入的挖掘。
《天边那片白》记叙了奶奶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奶奶的生命力坚韧顽强,对活的希望一直没有绝望。二十九岁守寡独自拉扯着三男两女五个孩子,生活的艰辛不足以压垮她,精神上所受到的屈辱却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被当作地主婆批斗后的一个夜晚,她一头扎进了河里,然而对儿女的牵挂又让她萌生出生的勇气与意志。六十八岁时,小儿子不幸因公殉职;七十五岁时,大儿子又不幸因工死亡,面对亲人的离世奶奶的痛苦是撕心裂肺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但活着的生命还要延续下去,她的责任还要承担下去,奶奶正像风雨中的草,一次次的打击仍然坚强地挺直起腰杆。奶奶的一生经历过许多的生与死,经她接生的孩子有半个庄子,又无数次面对亲人的死亡,奶奶已经参透了生与死的奥秘,渴望活着却又坦然地面对死亡。
生命哲学认为,生命本身就具有语言性,或者说生命要求语言,语言来自生命。生命在语言中敞开,语言使生命得到澄明。“生命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进入语言而塑造自我。这是因为在生命与语言之间,在感情世界和文字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关联,因而生命意识的自觉必然导向语言意识的自觉。”[2]
散文是一种重在抒发作者自己所见所闻所感的文体,作者从生活中选择种种的人生片断、零星细节报告给读者,同时也将自己真情真性熔铸于其中。散文既是时代的声音,又是作者的声音。阿慧在其散文作品中表达了自己的生命观,无论是麦苗、野草、山花,羊、驴、兔子、黄鼠狼,还是妇孺老幼都有着生命的本真和韧性。
[1]郭力.20世纪女性文学的生命意识[M].1.
[2]费尔曼.生命哲学[M].李健鸣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1.
(作者单位:河南省淮阳中学富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