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刀马旦》中的男主角处于弱势地位,女人被放置在时代的前景,扮演着觉悟者和拯救者,一如舞台上扬鞭纵马的刀马旦角色填补了男性失语时的空白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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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香港电影 女性主义 时代隐喻
徐克的大多数电影中的女性灿烂夺目,男性却沦为配角,黯然失色。最经典的莫过于《新龙门客栈》里的金镶玉(张曼玉)和邱莫言(林青霞),一个豪爽泼辣,一个刚柔并济,男主角梁家辉只有陪衬的份了。徐克的电影题材多发生在乱世,人物身上都有一种奔波的流民气质,只能适应随波逐流的时代,性格上表现出一种脆弱的无力感。徐克电影中的人物角色有着中性情结。相比张彻武侠片中的阳刚猛烈,徐克电影中的侠士都在极力躲避乱世纷争,他们有着解甲归田的朴素愿望,令狐冲如此,周淮安如此,宁采臣也是如此。相反,徐克着力塑造的女性角色则是乱世中的弄潮者,如《笑傲江湖》系列的东方不败,女性篡夺了本由男性主导的权威地位。比较而言,男性地位则岌岌可危,处于弱势地位。《刀马旦》集合了林青霞,钟楚红,叶倩文三位红极一时的女星,经徐老怪妙手一拨,置于时代风云变幻中的三名奇女子竟有着不让须眉的英勇豪迈。
彼时的林青霞短发清眉,光华四射,褪去了琼瑶剧中的秀丽柔媚,一身戎装竟是浑然天成的形神兼备。此时距离她成为雄霸一方的东方不败尚有6年,林氏反串武侠片的滥觞还未开启。贪财如命的湘红由性感女星钟楚红出演,当时正直青春年华的“红姑”,娇憨妩媚,举手投足间都是至情至性的天然流露,不见一丝造作,日后周旋于周润发和张国荣两位巨星之间则成就了另一段影坛传奇(《纵横四海》)。以唱功见长的叶倩文饰演了影片另一位女主角白妞,纯净如水,淡雅胜菊,执着于武旦的梦,迷糊中透出一派质朴的天真。
一、女性替代男性
男权主义盛行的香港电影,张彻的“断背情怀”、吴宇森的“阳刚美学”才是被影迷热捧的正统主流。《刀马旦》中的男主角则处于被阉割的地位,女人被放置在时代的前景,扮演着觉悟者和拯救者,一如舞台上扬鞭纵马的刀马旦角色填补了男性失语时的空白状态。徐克发掘了林青霞身上的英武,洗刷了先前琼瑶剧里的胭脂水粉,摇身一变成为呼风唤雨的巾帼豪杰。在香港武侠电影史上,林青霞是独一无二的。她动摇了武侠片男性主导的想象江湖,打破了女花瓶的陪衬地位,在她退出“江湖”之后,不再有任何女明星能够企及她的高度。
白妞是戏班班主(午马饰)的女儿,梦想能够上台唱戏,男尊女卑的旧时代是不允许女儿家抛头露面的,男人反串旦角则顺理成章。“想唱戏下辈子投胎当男人吧”。在中国古代女性非但不能登台演出,甚至连女性看戏也是严令禁止的。影片中,钟楚红被春和班轰出就是一例。京剧形成初期,舞台上只有男艺人,剧目多以生行戏为主,旦角戏很少,于是男扮女的“旦”角应运而生。《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由“男儿郎”化作“女儿身”,性别的模糊导致了性情的错位,终成戏痴。《刀马旦》里稽查队队长被秦沛反串的花锦绣给吸引住了,一心想要收服花锦绣为“相公”。清朝,相公是对男妓的称谓,逛相公在当时是光明正大的。“相公”无疑是对男性的一种亵渎和嘲弄,影片中白妞替代花锦绣登台唱戏,通过弱势男性的被拯救来实现女性主义的舞台占领。
同样,与舞台上刀马旦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时代舞台上的另一位“刀马旦”—曹云。曹云喝了洋墨水,加入革命党,是封建桎梏下的反叛者,也是一位有着明确是非观念和家国意识的新女性。盗密函时曹云几乎唾手可得,但宁北海的闯入不仅打乱了计划,还因开枪惊动了士兵。被激情挟持的革命党人往往欠缺审时度势的冷静,凭一腔热血闹革命换来的是更多无谓的牺牲。这里,女性以男人的姿态夺去了男性的主导地位,女性的坚毅干练与男性的阴柔鲁莽形成了鲜明对比。失去话语权的男性只有在女性的庇护下才能摆脱厄运,逃离劫难。四人同榻躲避班主的一段堪称影片的经典段落,婉转巧妙的闪避一镜呵成,女性的私闺和被褥成了男性的避难所,男性统统沦为牢笼里等待解救的囚禁者。
二、戏说解剖时代
影片中的人物基本上都采用了漫画式的夸张变形处理,偶有的温情被港片商业味浓厚的戏谑风格彻底否决。剧作逻辑上的随意跳跃让人物的一本正经显得十分荒诞,因此,影片中的人物形象丰满不起来,这也是徐克电影乃至香港大多数电影的通病。徐克的先天“猴性”让他在自己的影像世界里信马由缰,可落下的毛病是牺牲了剧作上的严谨。徐克很多电影都存在逻辑跳脱、情节浮夸的问题,这在他的早期电影里已初露端倪。
影片发生的时代背景是袁世凯复辟帝制前夕,曾江饰演的曹督军是袁世凯的走狗,为了筹备资金与外国人签订了巨额贷款的文件,这份文件成为影片的重要线索。大时代下动荡的局势顷刻颠覆,军阀混战让新生的民主在晦暗中陨落。段督军把军饷输给了曹督军,士兵暴乱后立刻卷铺开走人,这段情节明显借鉴了《大军阀》,专制滑稽的统治政权被一帮投机分子把持,妄图称帝的袁世凯实则自身难保。影片最后一幕,五人纵马告别,并选择了各自的前途。三位金兰之交,曹云去南方联络革命军,讨伐袁世凯;白妞继续跑江湖,卖艺为生;湘红则决定赚够了钱,离开中国。联系此前,三人醉酒后玩转地球仪的一段对话可谓别有深意:
曹云:这是我们住的世界,这里就是中国,你看!
湘红:北平在哪儿?
曹云:像一粒米那里就是了。
白妞:那广和楼呢?
曹云:全在这粒米里面。
白妞:你不是说笑吧,怎么看不见房子?
湘红:北平好像一粒米,世界那么大,我能跑哪儿去?
曹云:你想到别的地方去?
湘红:人人都说要走,也不差我一个……逃亡嘛!
白妞:我真不明白,这里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到别的地方去,对不对?
曹云:有时候我们走来走去,结果还是走回头。
白妞跟曹云注定不是同路人。曹云有着明确的政治立场,即推翻袁的独裁统治,建立民主共和,她背叛父亲、不惧毒打皆因心中坚守的信仰。曹云为代表的革命志士寄希望于国会的讨伐,但当时的形势下却又不得不借助各路军阀的力量,民主共和沦为一纸空谈,混乱的时局如一盘散沙,难以凝聚。“民主成功后,我们北平再见吧”只能沦为有志者的一片痴想。
白妞出身草根戏台,在传统的戏剧文化传统下熏陶长大,如果说曹云代表的是激进反叛的革新派,白妞则代表了安于现状的观望派。剧变的时代下新思潮新观念的涌现在潜移默化中一改腐朽的社会风气,白妞想要代替男人站在舞台上唱戏,正是归因于这一时期人性解放的思想普及。白妞看不惯曹云为了盗取密函出卖姐妹,革命分子的所作所为虽然令白妞肃然起敬,但却不予理解。她不关心政治上的大事小事,对她而言,“家”的概念远远大于“国”,这点从二人对待父亲的不同态度就可看出。白妞要做的是舞台上而不是现实中的“刀马旦”,作为社会的底层小人物她的意识才刚刚觉醒,但这种觉醒并没有给她带来安慰和希望,相反,心仪的对象南下而去,留下的只有惆怅和失望。
与曹云和白妞不同的是,湘红则是一个典型的功利主义者。她对财富的觊觎是乱世中明哲保身的一群人的写照。“商女不知亡国恨”,湘红毫不掩饰自己对钱财的渴求,什么民主、自由与她毫无价值可言。最后,她决定离开中国,置身事外,但对于外面的世界她又是一无所知的。曹云说,我们走来走去,结果还是走回头。湘红想要离开中国,最后的唯一去处只能是当时英国统治的香港:一方面当时的香港免于炮火的侵袭,另一方面地域文化上的亲近性,湘红可凭一技之长继续生存。
《刀马旦》中的三个女性,可看作大中国大变革阶段不同利益团体的指代:曹云象征着中国南方各种利益交锋下、群谋出路的革命势力;白妞暗示着中国北方腐朽局势更迭之际最后的安静;湘红如远离祖国心脏的一叶孤舟,前途莫测的同时自我身份也开始模糊。历史的舞台风起云涌,或如影片戏台上“八仙过海”一幕所喻,各路人马纷纷驾到,一场波谲云诡的政治大戏即将上演,但真相又告诉我们,“刀马旦”从来都不是历史的主角。
(作者:中国传媒大学2012级电影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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