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厚江
古人说：“功夫在诗外。”其实，写文章的功夫也在“文章之外”。古人说作文有可教的有不可教的。而我们在作文课上大概只能教可教的一部分。不可教的部分怎么办？一是依靠自由写作，让学生自己去感悟；二是依靠我们为学生营造良好的写作环境，即为他们建构立体化的写作空间。语文老师都有体验，写文章最主要的不是“写”的过程，而是写之前的准备。比如很多老师往往要评职称了，才坐下来写论文。写不出来就说论文难写得不得了。打开电脑才想到写论文是写不出来的，所以有人把写文章比喻成生孩子，是非常有道理的。要写的文章本来就已经怀胎十月，到分娩的那一天自然会生出一个健康孩子；如果肚子里没有孩子，不管怎么努力，不管多高明的接生婆，是生不出孩子的。学生的写作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要建构一个立体化的写作空间，努力培养学生非写作状态下的写作意识。
首先，在阅读中培养写作意识和写作能力。
当然，这绝不是把阅读课教成作文课。我们反对把作文课上成阅读课，也反对把阅读课上成写作课。阅读和写作紧密关联，但阅读就是阅读，写作就是写作，二者不可互相取代，也不可互相隔离。现在阅读教学和写作教学的隔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很多老师的阅读课就是图解文本内容，就是老师出题目学生找答案；文言文就是串讲文意，就是实词虚词和文言句式。我们一直强调文言文的教学要文言、文章、文学、文化“四文”统一。现在别说文言文了，很多现代文阅读教学都没有文章意识、文学意识，这样做对学生写作有很大的伤害。有些老师的阅读课也会讲写作特点，但只是作为一个知识一个任务去完成，并不是为了给学生写作的启发。我们认为，在阅读教学中培养学生的写作意识和写作能力，可从立足写的角度思考问题：作者是怎么写出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写？这里为什么要描写？有些内容为什么不写？我教《孔乙己》，在晶读了小说中对“手”的描写之后，我让学生也找一处写手的地方写一句舌，并思考写手时要注意什么问题（一要合乎人物性格，二要切合上下文），写好之后讨论我们写的为什么作者不写？我教《黔之驴》，最后有一个讨论环节：课文内容写老虎的多，为什么题目叫“黔之驴”而不叫“黔之虎”呢？写虎对写驴又有什么作用呢？原来这和作者要表达的主题有关，目的在于讽刺驴而不在于歌颂虎。诸如此类的活动，我是经常组织的。不敢说这些活动非常成功，但我相信，它们的价值绝不仅仅是解读文本内容，对学生写作意识和写作能力的培养都会有积极的作用。
我们反对简单化的读写结合。有些老师在阅读教学中教散文就写散文，读诗就让学生学写诗，读《背影》就写“背影”，学《桥》就写“桥”。记得一位老师教茅以升的《中国石拱桥》，就让学生以“桥”为题写一篇文章。我说这样做不好，他不服气，说读写结合是传统的写作教学经验。不错，强调读写结合的确是我们传统的经验，但这样的读写结合是不符合写作规律的。这位老师问为什么不符合？我说你让学生写什么文体呢？他说文体不限，可以自由写。我说文体不限，但学生只能写一种，写哪一种呢？他说我们学的是说明文，可以写说明文啊。我说茅以升写《中国石拱桥》，他是对石拱桥有研究，桥有多少个孔，每个孔有多高，这些孔有什么作用，水流从哪里流出去，怎么样才能减小受到的冲击力，他清清楚楚。可是我们的学生写什么桥呢？他们对写的桥了解吗？我告诉他，说明文的题目不能随便布置，因为没有研究没有充分的了解，就没有办法写说明文。我女儿读初二时，老师布置一篇写“钢笔”的说明文。她写不出来，让我帮忙，我也写不出来。因为钢笔上很多地方我们连名字也说不出来，很多原理更不懂。我说，学生对桥没有研究就写不出说明文。这位老师说，那就写散文、记叙文吧。阅读教学学的是说明文，让学生写散文、记叙文，这读写怎么结合呢？所以我们强调，在阅读中培养写作意识和写作能力，主要是在阅读教学的过程中注意激发学生的写作欲望，让学生感悟写作的规律，而不是把阅渎课上成作文课，也不是简单化地生硬地进行读写结合。
引导学生在读书中有写作的意识。读书的用途是多方面的，其中读书为写作服务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中学生的读书尤其如此。现在有些同学是为读书而读书，书虽读了，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读书对写作的作用是多方面。首先是弥补生活阅历的不足。一个人的生活阅历是有局限的，中学生尤其如此。唯有渎书能够弥补这种局限。没有经历战争，我们可以在读书中经历战争；没有经历爱情和婚姻，我们可以在读书中经历爱情和婚姻。读书还可以引领思想的成长。从根本上说，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都不是方法问题而是思想问题。在对题目的理解，对材料的运用，对文章的立意，对文章的构思和结构，乃至一个人的思想水平的认识上都起着重要的作用。而思想和情感一样，除了先天的因素，主要通过渎书来提高。这些是从写作的源头和根本上说的。如果从比较狭隘比较功利的角度讲，读书对写作也有许多直接的作用。比如材料的积累，写议论文总要有理有据，理可能是从白己的心中出来的（其实心中的理也与读书有关），但据从哪里来呢？主要是从书本中来。这就需要读书时善于为写作考虑，或者说从写作的角度读书：哪里可以为我所用，即使记叙文也能从巾获得很多启发和材料。很多名作家的作品都是在读其他名著时产生写作灵感的，甚至还借鉴了很多东西。不是有人说鲁迅的《狂人日记》和曹禺的《雷雨》都借鉴了别人的作品吗？用我的共生写作理论解释，这就是和名家名著进行共生写作。我曾经和高中学生讲，你把《红楼梦》读透了，就能把文章写好，包括考试的文章。关键是怎么渎，怎么用，只为读书而读书自然是写不好文章的。
培养学生非写作状态下的写作意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培养他们胡乱想想、随便写写的习惯。
应该说很多老师是有这个意识的。让学生写日记、写随笔、写练笔是不少老师的做法，长期坚持肯定有效果。我一直强调，只靠每学期几篇大作文是写不好文章的。但有些老师布置的写日记、写随笔、写练笔，却让学生越写越正经，老师的批评也很正经。这就把学生的自由写作又逼到了指令性写作应试写作的路上去了。我的想法和做法是要求学生胡乱想想、随便写写。我自己的一些文章就是胡思乱想写出来的，我相信很多人会有同感，过于老实的“实事求是”的写作怎么能写出好文章来呢？我鼓励学生多写半成品，或者是原始素材的记录，或者是稍微做些加工，这些东西主题或许不明，结构或许不完整，但到时候是很顶用的。每一位作家都有丰富的素材库和半成品，需要时拿出一个就很有用。我问过不少高考作文分数比较高的同学，他们大多是根据题目要求对半成品进行加工写出来的。这就像我爸爸那辈人造房或者打家具，今天有棵树，明天有块板，都收集起来，如果需要，做适当修砍，但基本是不触及关键的。因为他们还没有想好，到时候到底怎么用，一旦修砍太多，加工时余地就小了。之所以说是半成品，而没有简单说是素材，还是包含了需要适当的修整而不是完全原始的保留。我强调写半成品的重要，还与强调学生学会共生写作有关。所谓共生写作是一种作文教学的方法，也是一种作文的写作方法。聪明的作家都将这个方法运用得非常娴熟，一种熟悉的生活，一个精彩的生活故事，他能写出很多作品，如小说，剧本，散文，诗。甚至写不止一本小说，不止一篇散文。而我们的同学却坚信一则材料只能切合一个题目，只能写一篇文章，因为有些老师就是这样指导的。而我恰恰相反，总是指导学生开发自己的生活，用好自己的独特素材，能用一个素材写出多篇文章来。如果积累了一批半成品或者素材，有时间就盘点一下，琢磨琢磨能写个什么。这样做，对培养写作意识和写作能力都是非常重要的。
经常交流积累的材料和半成品，能有效培养学生的写作意识和写作能力。莫言在诺贝尔奖颁奖大会上发言：“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觉得不仅作家，写文章的人都必须会讲故事。”写记叙文就是讲故事，写议论文也少不了讲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作文教学就是大家一起讲故事。所以，我经常和学生讲故事，讲我自己的故事，讲我们家族的故事，讲我在生活里遇到的故事。有不少同学把我讲的故事写到作文中。我还经常安排时间让学生讲故事，高一年级的第一轮演讲就是“一个有意义的故事”，高三后期我组织一个宝藏素材交流活动，也就是讲故事。讲完了，大家讨论，这样的故事可以写什么样的话题，可以表达什么样的主题，表达不同的主题和话题应该如何进行加工。这样的交流可以互相启发，互相补充，对写作意义是非常大的。
其次，引导学生善于发现和抓住生活中的作文事件。
生活中从不缺乏写作的材料，而我们的同学总抱怨生活太单调，我是不同意的。我让学生以“单调”为话题写作，他们也写不好。这是什么原因呢？其实是我们的同学有眼不识宝贝。怎么办？有老师想出的办法是搞活动式作文，先活动再作文；有老师想的办法是制造作文事件，其实还是搞活动，什么名著评选，排演话剧等等。这样做用心良苦，意义是有的。但这种人造生活对学生可能有误导，让他们觉得原味的生活中就没有事件。我认为，真正的好作文都来自原味的生活，生活中有的是作文事件。我是这样做的，即把自己在原昧生活中经历的事件或故事和学生一起讨论，能写什么该怎么写，其效果是比较显著的。记得一年秋天，一片树叶掉在我头上，然后掉进了我的车篓里。上课之后我就借此事件和学生共生写作了一首小诗。诗虽拿不出手，但给学生有益的东西是很多的，至少可以培养他们非写作状态下的写作意识。
语文老师至少要偶尔写点东西，从来不写，要教好写作很难。即使不写，也可以借助别人的写作体验和案例来引导学生关注生活中的作文事件。比如鲍吉尔·原野的《月光手帕》就经常被我用来培养学生的写作意识。作者在医院里陪护父亲，晚E在病房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边走边抽烟。可是他发现一个小女孩竟然在他走了好几趟的楼梯上捡起一块漂亮的手帕。于是他再走过去一细看，地上还有一块手帕，蹲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窗花照在楼梯上像一块手帕。作者以此为题材写了一篇非常优美、立意深刻的散文。我和同学们一起读文章，一起讨论好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效果很不错。还有一篇文章叫《会飞的鸭子》，我记不清作者了。作者从一群鸭子中发现了一只鸭子能飞很远很远，经过观察发现这只鸭子没有脚，经过了解，知道了这只鸭子曾经被黄鼠狼咬断过双脚的故事。文章或许算不得非常好，但对我们培养学生的写作意识很有用。我用它告诉学生，要写好文章就要善于发现事物的特别之处，然后去寻找它背后的故事。生活中，可写的作文事件真是层出不穷，写也写不完。从奥巴马到中学生升旗仪式，从中国式“到此一游”到中国式乘电梯，即使不写这些社会问题和社会事件，我们的校园生活、我们的班级生活、我们的语文生活中也有很多可写的“事件”。生活无处不在，生活无不精彩，到处都有可写的故事。
（江苏省苏州中学 215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