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舢舢
摘 要：通过对“前”“后”二词的性质进行判定，并结合二词意义的不同，将类固定短语“前X后Y”分为甲、乙、丙、丁四类，并进一步从空间、时间以及“X、Y”的不同词性对其格式义的影响等方面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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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前X后Y” 格式 空间义 时间义
“前X后Y”是现代汉语中[1]较为常用的一个格式，它是由表示相对反义关系的“前”“后”作为固定语型与可替代成分“X”“Y”构成的类固定短语，如“前仰后合、前赴后继，前思后想，前呼后拥、前因后果”等。
具体到“前X后Y”的格式义，《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给出的解释是：①表示两种事物或行为在空间或时间上一先一后；②表示动作的向前向后。[2]但随着语言的运用和发展，“前X后Y”表义越来越丰富，内部差异也逐渐增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已经不能准确包含其所有格式义。因此，本文从共时层面出发，对“前X后Y”格式的构成特点进行描述和分类，以期深化对该格式的理解和应用。
一、分类的标准
在“前X后Y”格式中，“前”“后”虽是常量，但“前”“后”在不同的语例中却有不同的意义，比如“前仰后合”和“前店后厂”中的两个“前”和两个“后”的意义明显不同。因此，首先有必要以“前”“后”意义的不同对该格式进行分类。
方经民（2003）认为“表示方位成分的一系列语素和词在现代汉语里已经分化为构词成分和词汇成分。”[3]跟其他成分结合时，结合面窄、不能随意扩展的是构词成分；结合面宽、能随意扩展的，即能独立成词，是词汇成分。独立成词的各方位成分的句法功能也有差异，这主要体现在自由还是粘着、定位还是不定位等方面。前者取决于该方位成分能不能作句法成分以及它跟其他成分结合时中间能不能插入“的”，后者是看该方位成分跟其他成分结合时语序是否固定。按照这两条功能标准，方认为现代汉语方位词汇成分已经分化为以下4种类型：
1.方位名词：加后缀“面、边、头”的派生方位成分，以方位成分为词根的复合方位成分
2.方向词：东、西、南、北、左、右、上方向、下方向、前方向、后方向、里方向、外方向
3.方位区别词：上时间、下时间、前时间、后时间
4.方位词：里（内）、外、上、下、前、后、间、中、旁、边，加前缀“之”的派生方位成分，加前缀“以”的派生方位成分（除“以前、以后、以上、以下”），上下、前后、左右
“前”和“后”作为方位成分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遵循以上规律，存在方位名词、方向词、方位区别词和方位词几种类别。针对“前X后Y”中的“前”“后”而言，又具有自身的特点。本文结合具体语料，将“前X后Y”中的“前”“后”分为以下四类：
本文以此为前提，将“前X后Y”格式依据“前”与“后”的不同意义分为甲、乙、丙、丁四大类并具体阐述其格式义。
二、格式分类及其格式义
（一）甲类格式
如果“前X后Y”格式中的“前”“后”是“前面”“后面”的意思，且是方向名词，就把其归纳为甲类格式。此类格式中“前”和“后”的虚化程度相对较低，既可以表达空间方位，也可以表达时间方位，完全可以把“前”替换为“前面”，“后”替换为“后面”，如“前上后下”改为“前面上，后面下”，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影响对其格式意义的理解。
在北大语料库中，共检索到228个符合该条件的词语，充当变量的“X、Y”既可以为名词、动词、形容词，也可以是数词，如“前上后下、前店后厂、前凸后翘、前三后四”等。例如：
（1）目前，他们已在24条线路实施“前上后下”单人售票，均得了显著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1994年报刊精选）
（2）温岭金龙贸易公司驻杭州丝绸城营业部的老板韩师傅说，他在温岭承包了两家丝绸小厂，前店后厂，生产销售一条龙，每月做个百万生意不成问题。（1994年报刊精选）
（3）那边有一个小姑娘，生得是唇红齿白，前凸后翘，年龄不大不小，我看将将正好。（网文《无厘头水浒故事：完全强盗手册》）
例（1）“前上后下”中的“X、Y”是动词，通常用在公交车售票员的语言中，表示以“公交车”这一空间整体为参照点，人应该从前面（的门）上，后面（的门）下，“上”“下”这两个动作可以一前一后同时发生。例（2）“前店后厂”中的“X、Y”是名词，原义指“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工厂”这种生产销售模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前店后厂”俨然变成了一种经济发展模式，特指“珠江三角洲地区与港澳地区经济合作中地域分工与合作”的独特模式。例（7）“前凸后翘”中的“X、Y”是形容词，以“人”这个整体为参照点，通常用来形容女性的身材姣好。
值得说明的是，“前X后Y”不仅可以表示空间义，也可以表示时间义。
（4）据了解，新国际客运中心将按“前低后高，梯度层次”格局设计，建设有3个大型邮轮泊位的国际客运码头、客运综合楼及高星级酒店、商业及办公设施。（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5）商务部机电司的分析认为，今年6月份中国工业生产进入年度增长高峰期，机电产品出口增幅呈前低后高的规律性递增趋势。（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例（4）中的“前低后高”表示的是空间义，“新国际客运中心”这个建筑呈现出前低后高的模式；例（5）中的“前低后高”则表示时间义，指机电产品出口在6月份这一阶段当中呈现出前面低后面高的增长趋势。
因此，可以将甲类“前X后Y”的格式义简单概括为：在空间范围或时间范围内，两种事物一前一后线性排列、一前一后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或是动作一前一后同时发生。可以用图1表示（J为参照点）：
从上图可知，表空间时，一般以人自身（J）为参照点；表时间时，是客体参照下认知策略中“时间在动”的隐喻，以J为参照点，“前”表示较早和过去的时间，“后”表示较晚和将来时间。
（二）乙类格式
乙类格式的“前”“后”是方向副词，在格式中作“X、Y”的状语，表示动作的向前向后。因此，进入“前X后Y”结构的只能是动词，表示以自身为参照点，动作向前向后。
在北大语料库中，共找到37个符合该要求的乙类词语，如“前蹿后跳、前倒后仰、前晃后荡、前翻后仰、前俯后仰、前躬后仰、前仰后合、前抡后扯、前倾后倒”等。这一类“前X后Y”表示动作向前向后，大部分有反复或持续进行义。例如：
（6）新修的路，因为尚未碾平灌注水泥，雨后深洼处处烂泥淤积，车行其上，如同航行在波浪烛天的大海前仰后合。（1995年9月份《人民日报》）
（7）戏曲表演唱，少儿联唱，流行歌曲，还有表现庸医乱拔牙的小品，笑得农民观众前仰后合。（1996年10月份《人民日报》）
“前仰后合”，向前向后不停摆动。例（6）是“前仰后合”的基本义，车行在淤泥路上，就如同行在波浪逐天的大海上，不停地向前仰向后俯；例（7）中的“前仰后合”在表达本义的同时，语义环境逐渐固定下来，常用来形容大笑或困倦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意思是“身体前后晃动，不能自持”。
但有时乙类格式虽然强调动作向前向后，但动作也可以只发生一次，不表重复义。如例（8）：
（8）今年“五一”黄金周居民旅游消费将更趋理性，更多的游客将选择温冷线路，很多游客避开高峰期将出行前推后延，黄金周从一定意义上转换成了“黄金月”。（新华社 2004年新闻稿）
（三）丙类格式及其格式义
张谊生（2000）指出有些区别词跟方位成分相关，像“前”“后”，如果这些词用在名词的前边，就可以看做是区别词，在语义上对后边的名词起着区别的作用。具体到“前X后Y”中，如果“X、Y”是名词，且“前”“后”对后面的“X、Y”起着区别的作用或是体现出某种顺序义，就认为该“前X后Y”属于丙类。
在北大语料库中，共找到20个这样的语例，如：“前脚后脚、前街后街、前心后心、前念后念、前台后台、前方后方、前窗后窗、前村后村、前期后期”等。
（9）……原来无所谓前尘后尘，经常是手拉着手，连体人似的……（刘心武《凤凰台上忆吹萧》）
（10）从延安整风以后，无论前方后方的人，真是生气勃勃，生动活泼，心情舒畅，团结一致。（《邓小平文选》）
例（9）中的“前尘后尘”，“前尘”指从前的或过去经历过的事情，“后尘”指行路时身后扬起的灰尘，比喻在别人的后面。再如例（10）中的“前方后方”，“前方”指两军交战的前沿地带，“后方”指远离敌人的部队或区域。现在“前方后方”的语义已不断扩大，不仅仅用在战场上，而且越来越抽象，比如在大灾难面前，我们也可以说消防战士在“前方”英勇救人，爱心人士在“后方”默默付出。
丙类格式的格式语义最为特殊，格式义是具有区别义的“前X”和“后Y”的组合，往往有延伸义和周遍义，可用下图表示：
此时，格式的整体意义并非“前X”和“后Y”的简单相加，而是大于整体意义之和。因为“前”“后”不仅可以表示具体方位“前”和“后”，还可以表示“从前到后”的整体空间范围或空间距离，如上图虚线所示。
（四）丁类格式及其格式义
随着格式使用范围的不断扩大，“前”和“后”的虚化程度越来越高，最后已基本不具备指示方向的作用，丁类格式由此产生。如“前思后想”“前拥后挤”中的“前”和“后”并不具备方向性，“前”“后”已经虚化为格式框架标记，此时再也不能把“前”“后”替换为“前面”“后面”。在北大语料库共找到符合丁类特征的“前X后Y”构式59例。如“前街后巷、前村后巷、前街后弄、前村后店、前思后想”等。
（11）中国人因为爱土地爱得太厉害，大家都决定老住一个地方，住到后来前街后巷全是亲戚。（《读者·合订本》）
例（11）中的“前街后巷”指各处的街巷。跟“前街”和“后巷”已经没有太大关系，而是指整个空间范围的周遍。“前”“后”已不再表示具体方位。
（12）娘站在儿子身边，前瞻后顾，左右打量一阵，又默过一会说：“这不行。”（阎连科《雪天里》）
（13）张贺林前思后想，生我的是农民，养我的是农民，如今靠党的好政策，我比父老乡亲先富了一步，要帮他们一把。（1994年报刊精选）
例（12）中的“前瞻后顾”最初指指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后来意义发生变化，“前”“后”不仅指前后，意义开始泛化，上下左右都可以包含在内，形容做事之前考虑周密慎重，也形容顾虑太多，犹豫不决。例（13）中的“前思后想”也是一样。
从上面的例句不难归纳出丁类“前X后Y”的格式义：强调空间和时间的周遍性以及动作的反复性和持续性。如下图所示：
如图3所示，“前”“后”看似是“从前到后”这段空间距离的两个顶点，起着划分界限的作用，实则意义已经虚化，可以指各个方向。之所以唯独用“前”“后”代指其他方向，是因为在“从前到后”这段空间距离中，“前”和“后”最容易被识别和记忆，具有认知的凸显性，因而能够被用来指整段空间距离”。“前”“后”从表示“前”和“后”两个对立的空间方位发展出“从前到后”的周遍性范围的意义，这是一个转喻的过程，是“前X后Y”格式赋予它的意义。
三、结语
本文根据“前”“后”不同的性质，把“前X后Y”这一格式分为四类。甲类：“前”“后”是方向名词；乙类：“前”“后”是方向副词；丙类：“前”“后”是区别词；丁类：“前”“后”虚化，没有方向义。并进而揭示出不同性质的“前”“后”所导致的“前X后Y”不同的格式意义。本文将甲、乙、丙、丁四类“前X后Y”的格式义概括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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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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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舢舢 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