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从《圣经》中上帝依照自我的形象创造了人类始祖亚当开始,父子关系就成为了一个被探究至今的母题。《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对父子关系的探究与四子不同的寻父历程,是不同的人生理念的展现。“审父”一题在西方文学发展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卡拉马佐夫兄弟》以四子寻父为线索,讲述了不同背景下对于父亲的追寻。笔者对这一主题进行分析,探究不同背景下对父亲的需求。
关键词:寻父 精神 生理 审父
一、命中注定的寻父历程
《卡拉马佐夫兄弟》以四子(长子德米特里,次子伊凡,幼子阿廖沙,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与父亲费多尔之间的关系为主要表述对象。小说中四子在不同的心理寻求的基础上以不同的方式展开自我的追寻父亲的历程。
(一)寻求爱的父亲
在父子关系问题上,长子德米特里·费多洛维奇与父亲费多尔·费多洛维奇之间的拉锯战始于德米特里三岁被扔进仆人格里戈里的木屋中。长子米卡的成长过程中,父爱一直处于缺席的状态,对于父亲费多尔持有一种敌视但是渴求真正的父爱的状态。由于父子关系僵化,米卡和父亲费多尔之间以金钱的需求为纽带,从开始争夺财产开始,到争夺格鲁什卡的爱为父子关系的激化点,在父子秩序的定位中,处于一种非父非子的状态。
但是通过米卡的成长历程,我们可以看到米卡对于父爱的渴求。在生父被杀的当晚,米卡误伤了老仆人格里戈里,第一反应是拿出手帕,“他把它按在老人的头上,毫无意义地竭力想擦干他额上和脸上的血”。在对仆人费妮亚和军官彼得·伊里奇的解释中,米卡整个人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古怪而不知所措,写下了“我为我整个的一生惩罚我自己,我惩罚我自己的整个的一生”。莫克罗叶最后一夜的纵情狂欢后得知格里戈里得救了,兴奋地说:“使我再生,使我又重新复活了……这个老人,诸位,在我只有三岁,被大家遗弃的时候,他是亲手抱大我,在水盆里给我洗澡的,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起伏,从一心求死到欢庆新生的变换,体现出对老仆人爱的感恩。
同时在米卡被宣判的时候,赫尔岑斯图勃医生以证人的身份被传讯,讲述了一磅胡桃的故事。二十三年后米卡因此再去拜会医生,“你一辈子记着我在儿童时代送你的一磅胡桃”。这种对往昔爱的接受以及而今爱的感恩,是米卡父爱缺失的成长中的亮色。
(二)精神的父亲
次子伊凡·费多洛维奇相较于长子米卡对于父爱的寻找,更多地是在思考自我扩展到人本身的真正的父亲是谁,从生物学上的父亲费多尔,最初给予关爱的老仆人格里戈里,收养人彼得洛维奇·波列诺夫,延伸至人的创始者上帝,对于真正的父亲的认识不断地加以认可、否定,寻找不到可依靠的父亲来获得心灵的平静,自我的安宁,陷入了对父亲身份的反叛。
从最初脱离收养人的帮助起,他就开始与父亲的角色人脱离。十三岁离开收养人,大学时期陷入经济上的困顿,被迫半工半读,但从未与父亲联系,在与阿廖沙对《宗教大法官》一诗上帝的讨论中对天父上帝和教皇持怀疑批判态度。伊凡的寻父是对父亲身份的怀疑乃至于审视,对于父亲的否定以至于反叛。
(三)心灵的父亲
幼子阿廖沙在作品中串起了整个线索众多的故事,将四个人的寻找过程融为一体。相对于伊凡对于父亲的否定和反叛,阿廖沙对于父亲的寻找,他摒弃了生物上的血缘的联系,更多地是在寻求父亲所能给与的信赖感。在阿廖沙的成长过程中,不论是生父费多尔,仆人格里戈里,收养人波列诺夫,都不具有深厚的父子之间的依赖,“从不过问自己是靠谁的钱生活着”的阿廖沙把父亲的养育职责看得无比平淡,“不能听谈论女人的某种言语,某种说法”的极端与生父相反的行为,是对儿时父亲记忆的反感和拒绝,乃至于对宗教的热爱是出于对佐西玛神父的热爱和父亲般的依恋。
在阿廖沙身上是处于与生父完全对立的所在,从与人交际天生的惹人喜爱,孩子般纯净的心灵,极端害羞和贞洁,慷慨大方而没有金钱的概念,这些特质是完全非卡拉马佐夫气质的存在,是对父亲的逆反。阿廖沙寻找父亲的过程,是对血缘上父亲的摒弃,对精神上父亲的追求。对于生父、收养人这类非精神的父亲,他认可但没有依恋。
(四)生物的父亲
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作为被当作上帝的人白痴丽萨维塔·斯麦尔佳莎娅与费多尔的儿子,是作为孤儿被老仆人格里戈里养大的,而后作为费多尔的仆人。在他的头脑中,父亲的角色是一直被憎恶的,没有父亲的认可,使他失去了自我身份和自我归属。由于得不到血缘上的认可,失去了儿子的身份而沦为仆人,导致了他对生父以及兄弟的妒忌,意图报复。他意欲通过挑拨激化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并借助父子之间的矛盾来实现自我的复仇。可以说斯麦尔佳科夫对于父亲的追寻是意在得到社会的认可和自身的地位,是对父权制的归顺,摆脱底层的孤儿身份,获得父权制社会的认可。
至此,四个儿子对于父亲的不同的追求,显示出不同的成长环境以及个人心智成熟度的不同,所展示出的对于父亲的不同的需求,由得到父权制的身份的认可,父爱的给予,对父亲的精神的依赖,真正的父亲的寻求,不断深入。
二、以父之名下的审父
从对共有的父亲上帝到生身之父,养育之父,精神之父的不同的需求,延伸出对父亲的不一样的评判标准。在成长过程中父亲的缺失是他们共有的状况,父爱的缺乏导致了他们对外部力量的自卑,影响到身心的健康成长。在男孩的成长中,父亲是一个领路人的角色,男孩通过对父亲行为的模仿,建立自我的道德价值体系以及自我的认可。
在文本中,我们可以看到四子追寻的是不同类型的父亲,大致上可以归为两类:
(一)物质实体上的养育者
在成长的过程中,父亲扮演的首先是生命的赐予者角色。在对父亲的追寻中,长子德米特里和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对于父亲的含义的理解和定位更多是基于此。
对于物质实体上的父亲而言,父亲一角的缺失,首先在血缘上失去了与秩序、传统的联系,以及证明自身价值的参照物。就私生子斯麦尔佳科夫而言,这体现在对实际上的养父格里戈里的轻视和利用,对于生父费多尔的憎恨,以及极力摆脱私生子身份的自我厌弃。得不到承认的私生子身份一方面使他失去了对费多尔财产的继承权,与兄弟们无法平等交流,屈居仆人之位,另一方面在严守父权制的俄罗斯,私生子的身份使他没有机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就长子德米特里来说,当父亲与自己只有血缘关系,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那么对于父爱的渴求,对于真正的父亲的寻找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二)精神领域的领路人
对于接受过教育的次子伊凡和幼子阿廖沙,父亲已经不单是养育者的角色,而是一种精神领域的支撑者。相对于阿廖沙求助于宗教的天父来获得心灵的平静和自我的舒适,伊凡对于父亲,从生身之父到共有的上帝都是心存疑虑的,如《宗教大法官》中对于宗教所宣扬的上帝的公正、爱人、平等等传统的教义的反驳和摒弃。以生活实例来举证上帝的“不作为”,并未实现传统教义中的救世主的功效,并未践行“爱”的真谛,佐证自己对于上帝——共有之父的质疑和申讨。
阿廖沙不关注“养父”所给与的金钱,对生父费多尔也持保留态度,“对于父亲的大叫大嚷和连枕头褥子一起搬回家的命令,他是一点也不害怕的”,对依赖的“精神之父”则保有完美主义的倾向,正因如此,对佐西玛长老逝后由犹疑到坚信,正视自我对于父亲的态度。
三、弑父是最终的结果
在西方社会的契约理论中,父子关系是基于父子之间的责任以及由此而延伸出来的父子之间的亲情的债券,当抚养的责任已成,彼此独立,成为了一种自由的模式,父子之间成为自我自由意志的表达。由寻父而来的对于父亲的审视,对于父亲行为的不能理解而造成的对于父亲的厌弃,继而引发出弑父的最终结果。基于不同的人生阅历和自我的审视,四子以不同的方式体现了对于父亲厌弃之后的绝望,成为了名义上或者实质上的弑父者。
(一)实质上的弑父者
斯麦尔佳科夫作为得不到认可的私生子,在整个的弑父的过程中是以主导者以及实际上的执行者的面目出现的,他以示弱的方式,将伊凡其拉入弑父的计划里。他借助于一番关于人生道德的理论,将伊凡拉入了弑父的阴谋中,以思想上的弑父者论处,致其陷入精神上的弑父罪恶中。
(二)名义上的凶手
德米特里在与父亲的沟通中得不到回应,父亲从感情上的支撑者变成了实际上的情敌和财产的阴谋夺取者,成为了彼此之间的敌对者,抹杀了父子之间的秩序和责任,父不是父,子不是子,父子秩序的破坏造成了父子亲情的沉沦。父子之间对于爱情、金钱的争夺将矛盾激化,彼此之间宣于众人的仇恨将弑父的名义坐实,在弑父行为发生后他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罪犯。
(三)摇摆的父亲的信仰者
阿廖沙,在个人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不只是物质生活的提供者,更是不可或缺的心智成长的领路人。一见之下即产生信任的佐西玛长老,相对于生父,入修道院是“代表着他的心灵从黑暗超升到光明的出路的全部理想”,对于所选择的领路人也是极为信赖,“对于长老奇迹的力量,阿廖沙是完全相信的,正和他完全相信关于棺材从教堂里飞出去的故事是一样的”,此时是对于父亲所拥有的绝对真理的信服。
在俄罗斯的文学传统中,父亲代表传统,是对于原有精神生活的信赖。父亲在背离了原有的生活责任之后,维护不了原有的制度,在子女的成长中起不到正面的引导作用,没有担负起父亲养育和教导的责任,同时在子女与社会的不断接触中并未起到老师的先导作用,父子关系过于紧张,没有在子女与现实社会之间起到缓冲作用。同时父亲代表了伦理情结,由于父亲本身的丑角化自我,放纵、恶行、不作为,颠覆了传统中的父亲的英雄般的形象,在四子的成长中,我们可以看到,德米特里在情爱中对于父亲行为的复制,斯麦尔佳科夫对于父亲恶行的变本加厉的弑父,伊凡由生父行为延伸出的对于共有之父的否定和反叛,阿廖沙对于生父行为的极端摒弃和颠覆。正是父亲的缺乏导致寻父而至厌父,甚至弑父。父子之间的对立,或者是由此而延伸出来的仇恨,对原有的父子秩序造成了破坏,弑父行为的发生对于传统道德的否定,对父权制社会传统权威的颠覆,由寻父—审父—弑父的不断进阶,延伸出了现实社会中秩序的崩溃。
寻父源自失父,在父子关系的互相背离中,可以看到父子之间的关系是疏远的、冷漠的,缺乏一种父子之间的良性互动,没有形成一种正常的父子关系,老卡拉马佐夫的酗酒,贪色,投机,以及小丑般的言行,导致他失去了父亲代表的高大,负责,慈爱的英雄形象,是对父亲的颠覆。在四个儿子对父亲的追寻中,形成了一个环,因为父亲的非父行为而产生对于“真理”的追寻,德米特里对于父爱的给与者格里戈里的生死虚惊,从误以为自己“弑父”到获得心的安宁,伊凡追寻精神上的真理之父——对于上帝的追问,斯麦尔佳科夫对于生身之父的自我验证,阿廖沙对于所信赖的“父亲”的由信到疑,而后复归信,这种逃离背弃,而后能回归的过程,是获得了真实的“父亲”的基准。
参考文献:
[1]杨经建.以“父亲”的名义:论西方文学中的审父母题[J].外国文学研究,2006,(1):161—164.
[2]耿济之译,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本文由wWW.dyLw.NeT提供,第一论 文 网专业代写教育教学论文和论文代写以及发表论文服务,欢迎光临dYLw.nET
[3]何云波.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俄罗斯精神[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7.
[4]张世君.隐喻的父亲主题[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1994,(16):94—100.
[5]穆重怀.当代俄罗斯电影的寻父主题(1991—2008)[J].沈阳教育学院学报,2010,(3).
(武晓飞 甘肃兰州 兰州大学文学院 730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