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中
研读付胜芳老师的《不变·变·不变》一文,一个强烈的感受就是该设计是没有语言教学的设计。这是当下小说教学,尤其是外国小说教学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没有语言教学,语言在应用过程中的规范性与准确性学生就无从认知,语言在具体语境中所呈现出来的生动、形象特质学生也无从体会。没有语言理会的基础,如何能够准确把握文本要义呢?
付老师的教学内容设想是扣住“不变”把握整体内容,分析“变”梳理故事情节,探究“不变”领会文章主题。这个设想思路清晰,层次分明,归理合理准确。付老师设计的教学重点一是分析小说人物形象及其作用,二是理解课文丰富的思想内蕴,也完全符合课标理念。问题出在教学流程设计中,虽说教学流程设计是教学内容设想的细化,但付老师没有安排语言教学,学生都是被老师架起来走路的。如果按照这个设计实施教学,学生除了被迫接受教师的设计结论外,不会有自己的体验。
没有语言教学安排这一点,付老师可能会有不同的意见,因为在教学流程设计中,付老师在三个重要环节都有学生“用恰当的语气”诵读设计,“用恰当的语气”诵读相关语句本身就有语言教学的内容在,学生不理解、不品味如何能“用恰当的语气”去读呢?我的疑问也正在此,诵读固然是语言实际运用的一种或者一部分,但如何才能做到运用恰当的语气?我以为,运用恰当的语气当是学生在了解了文本内容,把握了人物形象之后才能基本做到的,文本教学上来就要求学生用恰当的语气去读,根本无法做到,学生除了在教师指导下表现出语调、语气的夸张变形外,对理解人物形象不会有真正的帮助。
上文说了,付老师的设计方向是准确的,只是设计中的实践过程偏离了自己设定的方向。比如教学小说人物形象及作用,正确的做法是,师生通读课文,理清思路,理解主要内容,在此基础上着重体味、推敲与人物形象有关的重要词句,反复品味、揣摩那些描写人物、富于表现力的语言,这个过程中可以讨论,可以辩驳,以求得最大的师生共识。付胜芳老师抛弃了文学作品中这一基础性工作,学生就只能在粗放的学习活动中稀里糊涂地走过,人物形象、小说主旨的判断注定不是其切实体验后的收获。在实际的教学设计中,我们还看到,付老师的教学结论并不比语文知识教学时代更智慧,用这样的教学设计去完成教学,学生语文能力的培养恐怕还不如语文知识教学时代。
说到品味、推敲小说语言以认知人物形象,在《我的叔叔于勒》一文中,从“我”的视角、父亲的视角、母亲的视角都有值得我们去揣摩的语言细节。以母亲克拉丽丝为例,老师们都注意到了她对于勒称呼不断变化的语言,但我们还应注意到小说中描写这位母亲的其他细节。如小说一开始就写到他们不是有钱人家,“母亲对我们的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这一家“拮据”到何种程度让这位母亲“非常痛苦”?小说紧接着有交待:家里样样都要节省,有人请吃饭从来不敢答应,以免回请;买日用品常常买减价的底货;姐姐的长袍是自己做,买廉价的花边都要计较价钱。全家唯一的一次坐船旅行时,克拉丽丝在丈夫有些冲动地要花钱吃牡蛎的提议面前“迟疑不决”,由于两个女儿赞成,才“很不痛快地说:‘我怕伤胃,你只给孩子们买几个好了,可别吃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如何理解克拉丽丝此时的表现?“迟疑不决”“我怕伤胃”“给孩子们买几个”都是什么意思?是她吝啬还是她因生活实际而心疼钱?如果我们注意了这些类似的细节,并仔细品味、揣摩了它们,再去评价克拉丽丝对于勒称呼的变化,是不是就不会轻易得出付胜芳老师在教学设计中对这位母亲“唯利是图、嫌贫爱富、六亲不认”的价值判断?要知道,任何一个生存在社会最底层、靠精打细算艰难过活的女人,没有谁会不在乎钱,性格的差异会让她们有许多不同的言语表现,但这不是我们轻易给人下道德判断的理由,“唯利是图、嫌贫爱富、六亲不认”的结论起码是轻率的。而在语言揣摩的背后,是我们真正深刻把握人物形象、理解文本要义、培养学生积淀人文底色的语文教学收获。在文学文本教学中,语言的推敲是打开文学殿堂之门的一把钥匙。可惜,付胜芳老师丢掉了,而且是在学生最需要语言能力积累的初中阶段。
其实,不仅仅是文学文本教学,就初中的语文教学对象来说,每篇文章的教学,我们都应该以语言学习为出发的基础,没有语言的教学是无基之塔,只是一个美丽的幻象。
(江苏省无锡市教育科学研究院214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