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丹 谭 嘉 付东红
日前,中山大学生物学副教授黄军就及其课题组在世界上首次报道了改造人类性细胞基因后获得早期胚胎的研究结果。相关研究论文一经发表,就像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牵动众多目光,也引起了很多担忧和焦虑。“这项研究既是一个里程碑,又是一个警世故事。”哈佛大学干细胞专家乔治? 戴利博士说。
大多数科学家反对开展此类研究
这篇富有争议的研究论文刊登在2015 年4 月18 日的《蛋白质与细胞》杂志上。论文中显示,黄军就及其合作者从某医院获得了86 个无法发育成婴儿的问题胚胎,采用CRISPR/Cas9 技术,对胚胎中与地中海贫血有关的HBB 基因进行编辑实验。
实验显示,经过两天观察后,71 个胚胎存活,研究人员对其中54 个胚胎进行编辑实验,发现28 个胚胎的基因能够成功剪切,其中只有4 个胚胎成功剪切了HBB基因,同时被替代基因物质修复。但令人遗憾的是,与其他实验胚胎一样,在上述4 个胚胎中,也存在遗传嵌合现象,以及“脱靶”效应,即不在计划当中的基因也出现变异,对胚胎细胞造成了间接的损伤。这就意味着,没有一个被基因编辑后的胚胎实现了科学家们最初的设想。
对此,乔治? 戴利博士直言:“这一研究应该会让任何认为技术已经准备好,可以在体外受精阶段进行消除疾病基因尝试的研究人员冷静一下。”
正因如此,黄军就表示:“如果要对正常人类胚胎进行实验,成功率必须接近100%,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停止在这一阶段。当前我们认为,这项研究过于不成熟。”
事实上,在该研究论文发表之后,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对此公开发表看法。一些人认为,这项实验的目的是促进基因疗法的发展,想在癌症或艾滋病的治疗上找到突破口;另一些科学家认为,上述技术已经在植物和动物身上实践,编辑人类基因只是时间问题。
相较于上述中立看法,绝大多数科学家,特别是国外研究人员对此持强烈的反对态度。国际再生医学联盟组织就发出呼吁,希望终止相关研究。更有一些研究者在一些重要学术期刊上发出紧急呼吁,在人类胚胎实验的安全性得到证明、伦理方面得到社会认可之前,停止对人类胚胎进行此类研究。
乔治? 戴利在接受《纽约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是个不安全的操作,不应该在当前进行,或许永远都不该进行。”
技术不成熟不应过早“出发”
对于黄军就的这一研究,北京大学医学部医学遗传中心主任罗建沅在接受采访时,并没有持完全反对的态度,只是反复强调,就技术本身而言,相关研究的开展意义不大,而且将这一技术应用于人类生殖细胞,还为时过早。
据介绍,CRISPR/Cas9 技术创立于2013 年1 月,由于其能快速进行基因敲除,如今已经成为遗传学领域重要的研究手段,在动植物实验中被广泛利用。
“过去我们培养一只基因敲除小鼠,需要一两年时间,如今应用这一技术,只需要3 个月~6 个月时间。”罗建沅告诉记者,CRISPR/Cas9 系统的创建,仿照了细菌用来保护自己免受噬菌体袭击的生物学特性,使得科研人员可以随意剪切并编辑选择的基因,插入新的基因。然而,当前在动物实验中,该技术并不完美,一些预期目标以外的剪切和修复,会破坏基因功能。“虽然在动物实验中,这些不完美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但在人类受精卵研究中应用,相关的基因改变会一代一代遗传下去,也许会导致新的疾病甚至不可预期的后果,这就非常危险了。”
此外,这项基因编辑技术只能应用于受精卵尚处于单个细胞的时期,这时人们可能还难以判别这一胚胎是否携带致病基因。过早对受精卵进行基因编辑,就意味着正常的胚胎也有可能被无故改变,而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科学要拴上伦理这根红线
相较于研究本身,国内外科学家对这一事件的争议更多集中在伦理层面。据悉,该论文最初投给《自然》与《科学》杂志,由于伦理道德争议被两家杂志拒绝刊登。对此,我国著名生命伦理学家邱仁宗教授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这无损于我国科学家的成就,有利于我们对此技术进行全面的评价及其可能的应用作多方面的考虑”。
邱仁宗认为,根据国际规范和今年3 月18 位国际著名科学家、法学家和伦理学家在《科学》杂志的在线“政策论坛”上联合发布的“前往基因组工程和生殖系基因修饰的审慎道路”声明,以及生命伦理学的基本原则,我国科学家利用CRISPR/Cas9 技术在不可存活的人的三原核胚胎进行基因组编辑的研究,是完全可以得到伦理学辨护的。因为该研究有利于改善基因组编辑技术,从长远来说有利于预防人体遗传性疾病,为有可能来自遗传病家庭的孩子造福。我国科学家也明确指出这是研究而非临床应用。
但同时,邱仁宗也指出,人胚基因修饰研究还面临很多伦理问题,科学家不能任意而为,需要经过更充分的伦理学考量,制定相应的伦理规范,开展更深入的动物细胞研究、体外研究,不能急于求成。
中科院生物物理所助理研究员王承志在网上撰文直言:人类从未放弃过改造自己的梦想,从当下越来越风靡的整形医院就可见一斑。试想,如果人类胚胎基因可以被任意编辑,那么多种遗传疾病就会被彻底根除,但人类并不会满足于此,因为人类还希望获得“更好的基因”。如果基因改造仅仅停留在人为选择甚至创造更好的基因来传给后代,世界也只是多些同质化的个体罢了,但倘若这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引起的后果可能是无法预料的。我们不能忘记,人类中总有一些疯狂者,当他们掌握了某些资源后,便会将人性踩在脚下。
邱仁宗近日正在应《自然》杂志之邀,为一篇来自中国学者的投稿论文发表评阅意见。该研究与黄军就课题组完成的研究极其类似,都采用了相同的技术和相同类型的胚胎。
邱仁宗说,如今这个领域的研究大家都在关注,在很热的时候更需要冷静下来。在我国,将这项技术的研究暂时停下来进行一些反思是有益的。在这个暂停时间内,我们应该思考和研讨,在体外胚胎和动物胚胎上进行生殖系基因组修饰的研究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伦理问题,包括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实质性伦理问题以及应该怎样做的程序性伦理问题等。“我深信,经过这样的思考和研讨后,我们这方面的工作将会做得更好。”